从《倾城之恋》看张爱玲的婚恋观

张东东

从《倾城之恋》看张爱玲的婚恋观

  爱情是人类精神最深沉的冲动,是具有永恒魅力的文学母题。中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外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等都是唯美的爱情,成为广为流传的千古绝唱。但把现实中掺有杂质的爱情写成千古绝唱的就不多了。外国有杜拉斯的《情人》,在中国可能就要算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了。

  一、婚恋观:深爱只是为了谋生

  旧式大家庭是张爱玲本人最熟悉的场景。“深爱只是为了谋生”这种冷酷的婚恋观,跟她父母婚姻的阴影有关。张爱玲笔下的婚姻爱情千疮百孔,支离破碎。作品中的女性几乎很少是追求自身价值的强者,她们找不到自我的存在,也极少拥有过纯真浪漫的爱情。她们的爱情婚姻纯粹是谋生手段,是求生的筹码。她们清醒地知道自己是男人的附庸,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所以就尽力利用男人的需求来谋求自己的利益。婚姻是双方权衡利益下的交易,在这场交易中,经济利益是当然的主角,爱情婚姻成了女性谋生的工具。张爱玲通过小市民无奈的婚姻爱情告诉我们:人间无爱,至多只有一层温情的面纱。为了谋生而成家,婚姻也只是一种交易,这构成了女性苍凉的人生。

  白流苏和范柳原在情场较量中都拿出了百分百的智慧和精力去攻守“爱情之战”。在这场交易中,白流苏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要的并不是范柳原对她的爱,而是需要婚姻作保障来抓住这个男人,以获得经济上的安全,求得一个安稳的生活。

  二、婚姻与爱情背离

  中国传统的婚姻是以社会地位、经济状况等婚姻外部因素进行门当户对的分配,爱情往往缺席。张爱玲在她的小说中持有这样的观点:在巨大生存压力面前,感情是微不足道的。为了生存,可以抛弃感情,婚姻可以与爱情背离。她极力描写这种“废墟之爱”——无爱的婚姻。这种婚姻不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而是女性对生活做出的无奈的抉择。因此可以说,在《倾城之恋》中,张爱玲虽然以白流苏得到婚姻这样圆满的结局作为收笔,但丝毫没有削弱小说的悲剧性,反而让人感到更加浓重。

  《倾城之恋》表面上看是一个因香港沦陷而成就一对有情人之恋的爱情传奇,而实际上却是一次没有爱情的爱情传奇,一种经过各种权衡之后的爱情交易。白流苏离婚后回到娘家,被家里人榨干钱财后遭到排挤。她离婚的丈夫死了,回去与不回去的矛盾摆在眼前,对这件事的看法使矛盾明朗化,白流苏面临着被驱逐出门的悲惨命运。她深知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面对生存的焦灼与无奈,只得以残存的青春下最后一把赌注。她抢走了妹妹的相亲对象范柳原。范柳原在英国长大,饱经世故,刚刚获得继承权。他看上有“中国情调”的白流苏,却突然没了声响,白家一些人幸灾乐祸。就在这种情况下,徐太太请流苏去香港。这是冒险的开始。到了香港后,她发觉范柳原需要的是不同口味的情人。这一对有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背景的人,心理都有点扭曲。白流苏的期待是以最后的资本获得妻子的名分。可她失败了,为了可怜的自尊,她回到上海。经过漫长的等待,她终于等到柳原的一纸电文,她和他和好了。范柳原游戏人生,只想从流苏那里寻找一点精神慰藉,却又不愿负责任。经历了无数回合情感的讨价还价,白流苏努力来的最好结果是得到一个“情妇”的地位。但出人意料的是,香港的'沦落“成全”了她。在战事混乱、前途未卜的情势中,白流苏与范柳原却产生了患难夫妻的情感,“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在死亡与最低限度的生存面前,两个在不同文化背景生活过的人,似乎真的平等了,他们走到了一起。白流苏的婚姻冒险终于修成了正果,她成了名正言顺的“范太太”。白流苏摆脱了亲人的排挤,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可谁又能否认那会不会是一座封建的围城呢?谁又能确认流苏真的能得到幸福呢?

  在这场充满了痛苦、无奈和深深的担忧的“圆满”爱情中,张爱玲留给我们更多的悲凉。战争成全了白流苏,成全了白流苏的婚姻。白流苏也因此实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但她苦心追求的婚姻并不是爱情发展的结果,而是偶然背景下的侥幸成功。

  三、婚姻爱情的悲剧性

  《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笔下唯一一个大团圆式结局的作品,但喜剧的背后却蕴藏着深重的悲哀。白公馆的手足情、母女爱被金钱的逻辑吞没了,流苏在白公馆过着屈辱的生活,她的离婚再嫁,不是寻找什么真爱,而是费尽心机地要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流苏的悲惨是她自己无能为力的,而她的“幸运”也完全不能由自己掌握。“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传奇,是对男性文本建构的爱情神话的嘲讽。流苏费尽心机所争取的婚姻是功利化的,是没有爱情的空城,而这座空城的获得是以一个城市陷落为代价的。在这里,爱情是不在场的。范柳原意在求欢,白流苏旨在生存,这是女性根本的悲哀。总之,白流苏是一个彻底被婚姻、被社会伤害的女性代表,她不是为了爱情而结婚,而是为了从对方那里获得生存保障而结婚。

  在动荡的世界里,当一切都靠不住时,人们才能真正体会到“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理想爱情境界。这是一场建立在战争废墟上的婚姻爱情故事,其婚姻基础不是爱,而是人对无奈的生活做出的无奈的选择。

  从这曲曲折折的传奇中,我们深切地体会到在战乱中成全的婚姻的真实程度有几分,现实的成分和不可知的成分又有多少。这本来就是一个悲剧,一个彻底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