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意识里,能被称作信使的,是传说中送邮件的鸟儿,一种能把自己传递的信件,当作神圣信息的使者。这样的高贵使命只存在于某个人自编的神话中,在神话发生的地点,一枚针用净水缝着时间。
《信使之函》的首句,最先让我领略的是孙甘露的语言,而之后的的语句,始终让我联想起这样的场景:沉寂的水面映射出天空唯一的蓝色,一株静立于水中的通体棕色的植物,枝头呈现出白鸟栖息的剪影。
这也可以算一个神话的开头吧,写神话始终很容易。他们都说,《信使之函》也算小说呢。一篇小说这样就写成了,更何况,神话是不着边际的小说。
信使的神话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处女之泉,尘封之海,换言之,某个人意识当中的地点。而信使的目的地,耳语城,是一个对上帝而言都不存在的地方。也许,是某人自创的信仰中真主的驻地。
真正的信使,是一个充满种种猜测的过程。对于信函的意义——并非内容,而是意义——从开始跋涉的那一刻起信使就在揣摩。
信是纯朴情怀的伤感流亡。这是信使最初的领悟。
信使的旅行是心灵和未知的一次面对,在新的接受中,总会有一些过去事物的离程。为了日后的怀念,信使顺着心河记录下沿岸的风景。
信是锚地不明的`孤独航行。
信使的去向并不是注定的,直到信件的出现。事实上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想去哪儿,但信使不是邮差,传递是次要的,他要表达的,还有虔诚的表情。就如白鸟的翅膀将永远斜掠圣地的明净空气,信使的目的在于行走。
因此,只要没有信函的托付,他可以逗留在耳语城光怪陆离的岁月里。
信是陈词滥调的一种永恒款式。
在到达耳语成的那天,信使这样说道。
信是沟壑对深渊的一次想望。
就在这时,信息有了它最后的归宿。
但不是信使的归宿。
虽然他后来确实目睹了耳语城僧侣簇拥的,或是阒无一人的街景;在那里参加葬礼,甚至看别人谈恋;也说过信是内心的一次例行独白,信是陶醉于晚秋忧郁的同胞絮语,信是能够重复张贴的无句读的标语,信永远是过去时态的文献这样的话,然而最终,耳语城人民是把他当邮差了。
“你到这儿不是来送一封信吗?”少年僧侣神态悠闲而又言辞犀利地质问。在他看来,信是一次移动。
就这样具有许多美德的收信人跳出了庄重的行列,露出了戏谑的神情。
最初的想望终将不复记忆,是信使离开的时候了。
耳语城人民是否知道,它们的城市是为信使的使命而虚设的,因而欢送信使的过程,也是自身消亡的选择。
信是神话的封口。
神话中的白鸟是一种永生不死的生灵,但我想至此,神话就死了。
在信起源于一次意外书写的无法逃避的结局中,信不再是款式或想望,不再是独白或絮语,亦非标语或文献。信使的称谓在如血的残阳下永不复生。
我想,在第二天天明时,所有的神话都会殆尽在第一抹曙色当中。
这是我的唁函,但由于死者是信使本人,它将无法寄出,只能被一只普通的信鸽用单纯的鸟语吟诵。
不过也许,从不写续集的我说,也许在后来的岁月里,鸟语的唁函成为了关闭死亡大门的双手。所有的鸟儿在聆听之后,羽毛都变成了永恒的白色。
向来,写神话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