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是鲁迅先生唯一的以青年人爱情和婚姻为题材的悲情小说。鲁迅先生以涓生手记的形式,回忆了涓生从恋爱到失恋的过程,抒发了涓生的悲痛和懊悔。
涓生的故事发生在五四革命的时代,涓生的爱情而注定成为时代的牺牲品,在那个黑暗的社会里爱情的悲剧是必定要归罪于社会的,最起码也是和社会有关系的。那时的爱情不像现在这样自由,正因如此,涓生的爱情会受到社会的“迫害”。
生活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一样,琐碎、繁杂,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于是子君开始为几只小油鸡不快活,开始为阿随烦心,开始日夜的操劳。生活的工整化也出现了,涓生每天的生活轨迹就是从家到局,再由局到家,子君每天就是生白炉子、煮饭、蒸馒头,饲阿随,饲油鸡。生活虽然平淡,但却安宁而幸福。但是晴天霹雳也有预兆的到来了,涓生丢了工作,这唯一的生活来源也没有了。涓生说:“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如果吃饭成了问题,那紧接着原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就统统出现了。如何挣钱,如何节约家里的开支,而这时,在涓生看来,“子君的功业,仿佛就完全建立在这吃饭中。吃了筹钱,筹来吃饭,还要喂阿随、饲油鸡……”涓生开始抱怨,为工作、为生活。在他看来,子君除了有些凄然外,依旧如故。油鸡被吃了,阿随终是没有被吃掉,但是却也养不起了,只好牵出去丢掉。子君在涓生的眼里开始变了,“颓废、凄苦、无聊”到最后随着阿随的离去,而变成了“凄惨”甚至是“冰冷”的表情。其实,这个时候,子君的变化对一个女人来说,在那种环境下,是正常的。油鸡、阿随都是他们刚开始生活的时候就陪伴着他们的,现在一个一个都失去了,对于子君来说,她感到一种危机,就像是一种预兆,而这种预兆很明显,他们的生活永远不能再像以前了。此时的涓生思想也在发生着变化,“其实,我一个人,是容易生活的,然而只要能远走高飞,生路还宽广的很。现在忍受着这样的生活压迫的苦痛,大半倒是为她,但子君的识见却似乎只是浅薄起来,竟至于连这一点也想不到。”在我看来,也许子君正是想到了所以才这么做的。涓生受不了子君的冰冷的神情以及家里的冷清,开始躲着子君。
子君看出了涓生的冷漠,她为了要挽回这段感情,做了很大的努力。“笑着和我谈到还在会馆时候的情形”“她从此又开始了往事的温习和新的考验,逼我做出许多虚伪的温存的答案来”这在涓生看来,更增加了他的痛苦。因为“我的话一出口,却即刻变为空虚,这空虚又即刻发生反响,回到我的耳目里,给我一个 难堪的恶毒的冷嘲。”“将温存示给她,虚伪的草稿便写在自己的心上。”涓生很想明确的把心里的想法,可是没有勇气。因为不能将真实的想法告诉她,还必须要装着很温存的样子,觉得自己特别的虚伪,并觉得很痛苦,甚至认为已经阻碍到自己去开辟新的生路了。“她所磨练的思想和豁达无畏的言论,到底也还是一个空虚,而对于这空虚却并未自觉。她早已什么书也不看,已不知道人的生活的第一着是求生,向着这求生的道路,是必须携手同行,或奋身孤往的了……”“我觉得新的希望就只在我们的分离;她应该决然舍去——”这里涓生有做过努力吗?有,可是他只是在刻意的去重复过去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刻意的去寻找遗失的美好。因为这种“重复”和“刻意”而使得那些努力变得那么的苍白无力。最终,涓生放弃了他们的爱情。而子君也在一个昏黑的`晚上被父亲接了回去。
子君的死对于涓生来说,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死寂。可是鲁迅总是能看到希望,不管是《故乡》里的“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或是《药》里瑜儿坟上平添了一圈红白的花。这里,鲁迅也给了涓生希望——阿随——子君钟爱的阿随回来了。这就预示着新的生路就在眼前。
《伤逝》是涓生的手记,是涓生在子君死后深深的忏悔,涓生说道:“即使在孽风怒吼中,我也将寻觅子君,当面说出的悔恨和悲哀,祈求她的饶恕。”然而在我看来,涓生也仅仅是因着子君的死而忏悔,而悲伤,许下这般誓言;因着子君的死发现自己是自私的,因为自己的自私抛弃了子君,间接导致了子君的死亡。若能重来一次,涓生许不会抛弃子君,但我坚信他们的故事依然会以悲剧结尾。因为时代的局限,封建的枷锁仍然存在,依然有一群“坚贞”的“卫道士”反对他们的结合;两个人的性格弱点仍然存在,必不会一朝一夕改变,依然无法契合,依然会滋生隔阂与不快;而他们的爱情依然需要面包作为基石,没有面包的爱情依旧是重重危机。
封建礼教仍然是那个时代最坚固最高耸难以逾越的墙,纵使主人公自己是“叛逆”的,追求自由的,不在乎封建礼教、纲常伦理,可是当身边大多数人都信奉纲常、崇拜礼教时,自己的心意还是那么坚定吗?众人皆道山中有老虎,而自己明知山中无虎也难免生出有虎的怀疑与忌惮,自己终究不会走上进山的路,就算不用为了生计而惆怅挣扎,爱情永远不能跳出那个时代的局限。《金粉世家》中内阁总理之子金燕西爱上清贫女子冷清秋,为了追求她买下她隔壁的房子,带她游山玩水,极尽浪漫。二人突破重重阻碍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可也逃不开悲剧的结局,再浪漫的罗曼史最后也不过冷清秋轻声一叹“齐大非偶”,金冷二人的爱情一如子君与涓生,终究囚在了时代的牢笼里,门第之言,伦理之言,当身边的人以封建古板的教条为信仰时,涓生与子君终究无法不在乎,无法一味地坚持自我。
而性格的原因就算在自由平等的今天也是婚姻中很重要的因素,结婚寻找的并不仅仅是一个生活的伴侣,更应该是一个灵魂的伴侣,性格不合拍必定会有摩擦,小摩擦会堆积成大矛盾,最终成为婚姻中无法修补的裂痕。涓生懦弱而自私、目光短浅,子君甘于平庸、软弱妥协。涓生爱子君的勇敢、新潮、独立,而子君的性格使她甘于平庸,褪去了勇敢独立,那么晚涓生的爱便无所依托了,而对于涓生而言,婚姻是两个人的经营,他的自私使这段婚姻必定不能长久。
《伤逝》中还写道:“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这又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爱情必须是“物化”的爱情。人必须在解决了温饱之后再去追求精神上的幸福,无论爱情如何不可或缺,也比不上温饱重要。我又想到诗人朱湘的故事,朱湘与妻子十分恩爱,而朱湘微薄的稿费怎够养家糊口呢?妻子虽爱他却也心生怨怪,朱湘最终用仅剩的钱给妻子买了她最爱吃的糖和一张船票,妻子心中苦涩怨怪,故而对朱湘说“糖不甜”,是啊,在生活的压力之下,再美好的爱情又怎么会甜。朱湘乘上了离开的船,独立船舷,最终投水。“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这句话道尽了多少败给生活压力的爱情的悲哀呀,没有面包,谈爱未免奢侈。
子君与涓生的爱的幻灭是必然,环境使然,自身亦有不可逃脱的责任。他们的故事亦是那个时代无数对追求自由的青年男女的缩影。现下是自由平等的时代,生活的压力也渐小,如《伤逝》般悲哀的故事终是少了,我须得说一句: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