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欣城客读后感
很孤独的,倒吸一口凉气。沉痛,悲悯,带着寡言的沉默,把一种痛彻心扉的情感掩埋,不止在乡土,更在一片荒芜的城中角落。
村上春树说:哪有人喜欢孤独,只是不喜欢失望罢了。读完《城客》,文字里沉溺的太息声,就如同一个腼腆的少年一样,喊着一两声怯懦的音。那是“姐姐”,“妹妹”,“母亲”,以及用女性身份中唯一可能温婉的性格,才终于穿透了一种悲凉的刺骨。抛开“她”作为女性的单一视角,从人性的角度出发,或者描摹的是一种悲惨世界,或者勾勒的只是很简单的死亡,谁都一样。谁都能在悲苦的穷困面前悼亡一声悲凉,但悲凉过后,选择的还是生存,沉默,继续沉默地生存。
这是我读的刘国欣短篇小说中最直指人心的一篇,是和《星辰闪烁》不一样的感情氛围,以及所衬托的环境特色,有所相埒,却又非等。回溯来看,一种是来自西北风土人情的悯怀,带着意识流和超现实主义的手法叙述,表达的对祖母意识里深切而矛盾的爱;而另一种是从《城客》里发散出续写的悼亡文字,很朴素,很流沙,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把内心深处的南郊公园,拎出一点悲情的余温。这是作者用全知视角来拷问的一点简单的悲鸣,或者说只是很普通的,带着对爱情围城的祭奠,那一丝丝丧葬的表态。
爱情的孤独,在于主人公“她”所反刍的内心独白。爱情是甜蜜的,但在文前文末沉重异常。这一点,作者用开篇的未婚夫的死亡作为楔子,倒是很有嚼头,但也衬出了一点伤悼的影子。应该说,作者所应用的写作手法,完全撇掉了语言描写和对白矛盾,此间,并未使得小说缺少戏剧冲突。事实上,结构巧妙之余,是作者通过“她”的叙述,来引出两段从自己身上所发生的真实,从回忆的角度,未婚夫不曾刻薄,家人却终寡廉,“她”是一个被迫游走在孤独边缘的人物角色,只是反映了一点所谓孤独的常态。那么,换做是“他”作为主人公呢?会是另外一种现实主义的结局。“他”在“她”的故事中是死的,生前和死后两种不同的存在方式,也可以是一种解读。生前可以纠葛着一米五的女孩和“她”的爱情,歉疚,或者无助,或者可耻,或者抑制着冲动的原罪……而另一种存在方式,伤逝的悲恸,是因为车祸让“她”有了一丝怀念,怀念着诉诸于文的冲动,但那仅限于离别爱情的坟墓,不是婚姻,而是撕裂围城的最后冲突罢了。
“她”终究是没有名字的,全篇中布局的人物,没有名字也是一种对命运、爱情、以及带着一丝悲苦同情的符号化彻底撕裂的书写。期间,“少年”是一个需要被悲悯的大写,“他”是一个需要被命运唏嘘的缩写。两者是两根连在一起的主线,相互构成“城客”这个身份的精神孤独和寂寞。“她”是城客,是少年的邻居,是带着一种叙述者的,亦或是旁观者的角度在审视一场平凡的命题。这里面,“她”缺失掉女性独有的温暖和温柔,即使对少年的亲怯、觍颜所表述的一点真实,也是局促不安地内心起澜。“她”还是有些忌惮爱情的孤独,正如对着未婚夫的死亡画面,没有别过脸去,而是直面地看了。于是乎,她看着那些包着的东西,以及火锅里煮着的杂碎,一遍遍地呕吐。是因为相似,也因为宿命,打动了一次触景生情的悲恸吧。
“她悲哀地哭,一整个一整个晚上。”即便是含着恨的凄哀,但还是带着难以割舍的追问和不舍。然后“她”说:“她是不想他死的',至少不想如此死。”看吧,是因为死相过分悲惨,才有了一种对仇恨的失声感慨,以及歉疚出一丝沉重的消隐。存在即合理,死亡却不合理。死亡和存在是一种偶然和必然的关系,至少,怎样奔走、或者走向死亡的悲情,是一切可难可悲的偶然。记得翻看余华小说《活着》的时候,难掩主人公福贵亲人一个连着一个地死去的必然结局,唯一活着的只剩老去的福贵和救赎掉的老水牛在相依为命。这种坚忍却又过分折磨掉伤悲、伤悼的文字,着实太震撼人心,甚至让人已经有了断绝希望,难以思忖人生价值的一点哀叹的思想。然而,《城客》的悲情,不在于城市,还是在城市中的人。
亦或是这个“她”,只是一个人的悲情城市吧。
悲情,止在于穷困,而不是真正的贫困。这里,刘国欣交代了另一条主线的人物“少年”的家庭角色的职业。母亲是个擦鞋子的中年胖女人,在藏民街上专门讪笑着陪脸经营;而父亲,这是个蹬三轮的车夫,每天,在被明令禁止的条例下,和城管纠葛着躲藏和生存的游戏。两夫妻是一切以底层小本经营者的身份存在的,在这个年代,居然也没有通讯。他们是一类群体——从乡下来,没有文化,没有正好的职业,亦或是,存在的方式,活着的姿态,就是危险经营。所以,他们把愤怒和不堪传导给了来自底层的穷饿和贫苦,这点,从“少年”的妹妹“小女孩”中可窥见一二。毕竟,在“她”的简单的叙述中,“小女孩”不喊“姐姐”,就是张着一张嘴,没有“少年”的羞怯和腼腆,只会“没有教养”地大声嘶吼。少年的性格,是一种安静和宁安的悲伤,情在平铺的描写和勾画中,带着一丝孤独的深邃和不安,是一切需要被人文关怀的一类群体。而“小女孩”是简单直接的一切彻底的失态特色,她可能代表着“少年”的另一种极端的文化符号,裹着从下里巴人携藏的一场卑劣的审判。孤独,是需要被认可的,“城中客”,租赁的房子间,大抵可算倾诉着被荒芜掉城市的缺口、那些深不可澈的悲哀,审判是需要的,是因为“死亡”的“必然”,让每一句苍白无力的相关的纠葛,都十分清冷。
而三只兔子,所联系的客体,是存在着少年感情世界的唯一的不羞怯的真实。因为“少年”是“城客”的唯一的热情,是唯一喊“她”为“姐姐”身份的热情,这所显出突兀的、对比之下的冷态的面孔,倒是可见出人性的一场亮幕,是动人的温暖。所以,对于“少年”的死,“她”是唯一动心的感怀——她无法把那个平日里腼腆的叫她姐姐的男孩,和一个喂着三只兔子的男孩,以及那横在门上的尸体结合起来。
死了。是因为“那家人经常打骂,哭号,经常有周围的人找楼管,可没有人能管得了”,还是因为“少年”受了委屈,仅城市的孩子和乡下的孩子不公平的待遇,让他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少年走了,是上吊死去,死得不明不白。或许看客会说,这少年死了,有考虑过父母的感受否?这少年死了,有感同于家人的悲伤吗?答案是不明而非的,那是失去的漫长,之于那三只兔子会怎样,会交给小女孩豢养,还是被父母扔在荒野,谁都不可而知。唯一可以明确的是,“少年”是在孤独中死去,或许还挽回了一点尊严。
这尊严,或许是因为贫困。
周国平说:“贫穷剥夺人的自由,迫使人为金钱而工作,因为钱意味着生存。”事实上,父母因为金钱可以摆脱贫困,但是内心深处的抵触和矛盾,始终不可开脱。争吵、詈骂、楼管都接管不了的纠纷,在这个城中客的家庭中,势必粘附了一层难掸的尘埃。之所以“少年”是孤独的过客,不只是因为他的贫困和不公,以及他的沉默。止在于不被认可的切切的羞怯和卑微,让他无法摆脱命运的分配。所以,他豢养兔子,只是因为兔子可以倾听和转移他内心的不安分罢了。
——她能理解少年的孤独,因为她自己也有过,蔓延了整个少年时代。
正因为这种心有灵犀,才让“她”认可了伤悼之间的悲悯。所以,“她”会说“她”在二十五岁之时,把一切都看透了。然后,所有的一切,万事都是一种悲哀。
是啊,是孤独地悲哀。正如耶慈所言:“人都是孤独的,没有人逃脱的了,这就是他们的悲剧所在。”人,都是由悲剧组成的,被撕裂了给人看,看得痛彻心扉,必然一遍遍地呕吐。
而这座城市,就宛若镀着青苔的围城,有的人必须得走进去,活着的,或者死了的,都是一种被孤立的常态。亦或是,这静静的,安然伫立在人间的,唯一的生存方式。
结尾道出:“人们很忙,春去了夏来,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着,就这么回事。”那么,在内心深处,有的人死去的片刻悲哀,也大抵消却,活着的时候,怀念一回,不至于死去的时候再来追忆。那些奔走的庸碌,或许还在平凡中孤独着。
要么孤独,要么平庸。没有天才,只有一座荒城中孤鸣的城客,在茕茕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