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的时候,就受当时思潮的影响,不太乐意课本中印象式的文章批评,以为空洞无根。如果说这种批评是旨于免于施莱尔马赫所言的“误解”,那么这倒是地地道道的“赫尔默斯之学”。至今我也是这样看的。
但问题是,十年之后我也未能免于作一个普普通通的读者,没有能力超脱出这种批评。而且,对一篇小说作叙事学分析或原型分析或诸如此类的分析,于我又有多大意义呢?恐怕很少有普通读者愿意在小说这种消遣上花几年精力,更难接受已经“作为创作”的文学批评。那么印象式的东西也就有它的长处,有它的需求基础。毕竟,小说的目的和价值不在,首先不在理论的探求者那里,而在人们下班后没有麻将和OK厅的晚上。
这就很使我困惑。在当代,写作完全可以视作作者纯个人的事——把文学视为历史资料的时代已经逝去得太久了。但作者的个人经验与读者的个人经验未必是直接相通的,这种沟通需要对作者进行了解甚至专业一些的分析,所以,如果读者对作品仅作印象式的,也就是纯个人经验的理解则被认为是不够的。但如果读者被迫花些精力去学习现代的专业分析,以与作家拥有共同的“话语”,那么读者对作品的`解读不仅成为一种负担,也是一种以他人观人的诠释——因为我们的所能获得的作者资料必是第二手的——所以对作者和作品的体认也并无多大进展。如果世上的人分为作者、批评家和读者,我们倒还没有一个原则,一种共同的信心来面对此情此境。
而归根结底,在小说的理解或说批评上存在的这个分歧与其说是方法上的,还不如说此时此刻世界是破碎和断裂的。艺术或说情绪体验的交流中,我们越是直接坦白——更个人化,就越难以在感性上得到普遍认同。那些分析也许有助于我们在“知”上去了解,但对于“识见”、内在体验的认同有多大作用呢?失去古典时期人类赖以认同族类的东西,难道批评真能解决我们的彼此误读吗?
是不是我们只能呆在自己所据有的这一小块碎片上?在这上面,分析、论证都有些象水中萍、风中絮。于小说是这样,人生也大至如此——其实一部《围城》,最深的感触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方鸿渐,留学几年,惶惶终日,学历最终也是向爱尔兰人买过来的。回国路上,认识鲍小姐、苏小姐等留学生,面对苏小姐的钟情,方鸿渐觉得是一种负累和压力,却对唐小姐一见钟情。而赵辛楣,似于苏小姐两小无猜,十几年的追求,最终却不能抱得美人归,也算是死心吧。最后苏小姐嫁给了从未有过感情基础的曹元朗。这也是赵辛楣和方鸿渐关系和好的一个转折点,此后方鸿渐的人生旅途跟赵辛楣息息相关。
两人共同去三闾大学就职的路上结识了孙小姐。辛楣也无意中猜中了两人的结局,无意中也说出了孙小姐的性格,为人受过高等教育,没什么特长,可也不笨;不是美人,也不丑;没什么兴趣,却有自己的主张。孙小姐最大的成功是嫁给了方鸿渐,最大的失败也是嫁给了方鸿渐。她和方鸿渐的结合也是芸芸知识分子间很典型的大妇。反观这种类型的夫妇,双方都有很强的自尊心,都希望对方凡事顺从自己,以彰显自己的家庭地位和被尊重的需求。当夫妇双方都是这种想法,而没有一个人先低头,或者每次都是一方低头,这就慢慢造成了双方地位的不平等。都说婚姻双方应该是势均力敌的地位,其实这种相互压制,相互征服和被征服的心理,应该也是造成婚姻是座围城的根源所在。针对婚姻内的琐事,双方采取的也是太较真的态度,若凡事淡然些,可能就平息了很多。尤其是针对方鸿渐这种自尊心强,优柔寡断的性格,若处理事情不这么拖泥带水,果断下决定,也许后面也不会有这么多矛盾。
当然,事事不可能如自己想象般完美。人生的追求,也是无止境的,有时候也是义无反顾的,但是最终的结果,可能还是虚无缥缈的。看起来好像有点悲观,实际上我们要明白,追求最终理想和结局的虚妄,也正是让追求的过程不再仅仅成为一种手段。一些事物,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认识到其本身的意义。
这就好比是围城,在外面的人,着急想进来,而进来的人,觉得腻了,又想跳出去。所以结婚或者相守到老,并不是最终的结果,你只要了解这些最终的意义,就要明白,其实过程才是重要的,才能让你在时间的经历中,不会觉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