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李娟,一个弱女子,经过三个多月的冬牧场生活的真实体验,以细腻而真诚的笔触记录了哈萨克牧民的艰辛动荡的生产生活方式,在孤寂中忍耐而又不泯灭希望的游牧生活。作家用她的眼睛比镜头更清晰更丰满地留住这最后的游牧景观、这最深处最沉默的生活。
“奶水像河一样流淌,云雀在绵羊身上筑巢”这样美好的景象只会出现在诗歌中,现实却是荒凉与贫瘠,寂寞与无助。
凡是营生皆辛苦。在“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天山北部冬牧场,冬季的寒风被当地人俗称为“酸风射眸子”,迎风眺望远方,不出几秒钟就会眼睛酸痛,天冷得连口哨都吹不响,牧人们就在这样的严寒中日复一日地放羊放牛营生。在“青山隐隐水迢迢”的江南,放牧也绝非田园牧歌生活那样闲适。汪曾祺小说中羊倌秦老九说道:“夏天放羊最苦,最难熬的是苦热、苦渴、风雨和冰雹。“打柴一日,放羊一晌”,羊只能吃太阳晒过的没有露水的`蔫筋草,天天被大太阳晒着,嘴唇和上腭都是烂的。”由此可见,无论在塞北还是在江南谋生,各有各的艰苦。
最是寂寞放牧人。在雪原戈壁,一个人牵着驼队,孤独、微弱地走在沙漠中,天似穹庐,前后无人,四顾茫茫,说不出的怅然与沉静。汪曾祺小说放鸭人倪二亦叹道:“跟牛羊猪说话,有时牛羊还听得懂,可跟鸭子谈心很困难,这种东西只知道呱呱叫,不停地用扁嘴呷喋呷喋地吃。“牧人的寂寞清苦,非亲历者难以感知。世上哪有墙上画马、纸上画饼那么容易的营生呢!
冬牧场的生活如此艰辛,超载过牧的状况令脆弱的环境正在恶化,作者提醒人们不要贪婪和狂妄,劝诫人们不要在餐桌上吃半份羊肉剩半份羊肉。读过此书的人,自然能谨记这一劝诫。
因此可见,读《冬牧场》,可以起到一种治愈作用。那些平日里矫情挑剔的人、对物质享受要求过高的人、无病呻吟的人、“为赋新辞强说愁”的人,对比冬牧场的生活都会感到些许满足。如果想治愈效果更佳,就像李娟一样深入冬牧场生活上一年半载。那些平日里见到羊粪便要做掩鼻状的小资们,如果被送到冬牧场,饿得两眼冒金星的时候,能吃上羊粪熏烤的馕,也会啧啧称赞其香。
欧洲的文人称那些接近自然,远离工业文明压力与束缚的原生部落的人们为“高贵的野蛮人”。在塔希提岛上画画的高更也用绘画理想化了这种没有金钱社会贪婪的欲望的简单生活,赞美其物质贫乏,精神高贵。《冬牧场》一书也对荒野里那些抛弃多余的欲望,谨遵自然规则和传统戒律而顽强生存的牧人表达了敬佩之情。与冬牧场的景象相宜,作家只用了朴实无华的语言,没有使用形而上的高深词汇去美化这苦寒的游牧生活。倘若书中的牧人居麻听到欧洲人称他们为“高贵的野蛮人”,恐怕只能用“呵呵”来回复,再反问上一句:那互换生活怎么样?
“痛苦是生命的必经之途。寒冷正在过去。“这是我读《冬牧场》记忆最深的两句话。想想当下的热词:抗疫、焦虑、产业链、碳峰值……,“寒冷正在过去”这句话既令人期待又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