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齐物论》中说:
“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生与死,是人的一生中开始与结束的两极。一般来说,人们是乐生恶死。我也一直认为,这是人之常情,理所应当的事。但读了《庄子》上述文字却使我有了新的感悟。按庄子说的意思,死后去的那个世界不一定就不好。这就如同做梦一样,好梦不一定是好预兆,而坏梦也不一定就是坏预兆(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庄子认为,对于未知的事没有必要忧伤。他给我们讲了丽姬的故事:她开始被晋国掠去,因而哭泣(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后来成为王妃,享尽荣华富贵(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就为曾经哭泣而后悔(而后悔其泣也)。庄子借此告诫我们:有可能到了那个世界后,我们会像她一样,后悔当初哭泣。而且还有可能后悔死而投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生与死所在的两个世界到底哪个更好些,恐怕无人说得清。
婴儿出生时,都是哭来到人世间的。有人说,一落生就啼哭,是说婴儿知道苦难的人生开始了。此话虽不科学(科学的说法是:环境骤然变化的生理反应),但确有一定道理。确实,极少有人在一生中,步步坦途,事事皆顺,处处有圣人帮扶。绝大多数人的一生,是为生存奔波劳碌的一生。有过不完的坎儿,着不完的急,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与婴儿本人相对应,人们大都以欢笑来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既然人生多苦难,旁人为何还笑,是笑又多了一个陪着自己受罪的人?好像没多大道理。
死后要去的那个世界,外国人称之为“天堂”,佛法称为“极乐世界”,按说是应不错的。但一个人故去时,本人哭者有之,平静者也有之,笑者恐怕极少。旁人大都是要哭的,也可不哭,但绝不能笑,笑则一定招骂。
由此说来,以往我们认为正常的表现好像没什么道理。既然如此,我们不妨生,就让我们快快乐乐地生(生活)。死,也快快乐乐地去迎接死。还是那话,快乐每一天!每天快乐,一生快乐。
王夫之有语曰:“得志于时而谋天下,则好管、商;失志于时而谋其身,则好庄、列。”可见儒家入世之说与道家出世之学对后世影响之深远。二者几乎概括了社会人生的全部际遇与境界而平分秋色。儒学之举足轻重不必缀述,相对而言,庄子哲学向来被视为失意者的良方,对更多的人可能较为陌生。初读之时,“庄生梦蝶”、“道法自然”也并不显得那么艰深,但再读之时便会发现,在那行云流水般的文辞之后,隐含了太多的玄妙,非用心探求不可得。本文试从其中《齐物论》一篇的部分内容入手,浅谈一二感想。
历来对《齐物论》的看法可谓众说纷纭,在此仅选取其中个别角度观之。
首先,庄子提出“我”与“成心”乃人世纷扰之源。在他生活的时代,诸侯混战、百家争鸣,社会陷入一片混乱,人民生活朝不保夕,这让庄子十分苦恼而专注于寻求解脱之道,其悲天悯人之心可见一斑。与当时众家关注社会政治相异,他更关心个体的生命与幸福。正因为从小处着眼,他发现了“我”这一存在。依照相对论的观点,万物相对相生,互为彼此。每一个“我”在己方是此,在别方则为彼。但是人们往往只见其一,“自彼则不见”,即总是从“我”的角度出发看待问题,却不知应当站在对立面来思考。由于过多地强调“我”的存在,便产生了各自的“成心”,对外物都存有偏见,时而以私心忖度他人,时而将外物主观化;妄断他人则会导致意见不合而无法相互理解,妄断外物则会让主观映像掩盖现实而难以得到正确的认识。于是由彼此之分产生是非之争。而人们又往往固执己见,妄图用辩论来证明自己正确而别人错误。这在当时很可能是讽刺百家争鸣却置万民于水深火热的不合理现象;也可能只是嘲笑世人执着于小是小非却不见大道的浅薄。
对照今天的现实,我们仍能发现庄子这些思想的许多值得借鉴之处。过分强调自我的立场的确容易导致盲目。与人相处,若总以自我为中心而缺少为他人考虑,就容易陷入自私乃至极端的狭隘,会“钻牛角尖”。这样就无法依照理智的原则待人处事。如果双方都妄图以一己标准衡量他人,很多时候只会造成无意义的矛盾。此时需要的是设身处地,转换到对方的立场来思考,问题就有可能迎刃而解。看待事物,若只以内心价值观为准则,无疑也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困扰。个体的主观标准当然有合情合理之处,但不可能总是合乎大千世界变幻莫测的情势,正如拿一小尺却想丈量大地,后果可想而知。此时应当做的是努力适应环境而调整自我,达到物我的平衡。要克服对人对物的“成心”,就要开阔心胸,学习理解他人,学会包容外物。只有超脱小我才能成就大我,才能更好地完善个体人格,追求生命的幸福。然而“我”的意识仿佛与生俱来,如何才能摆脱这一局限?
庄子接下来阐述了他认为理想的解决途径:“丧我”而达“天籁”之境。天籁是“道”的一种表现,而“道”是解题的方法和目的所在。庄子认为万物初生于道本是浑然一体的,即“道通为一”,是由于人的“成心”将事物割裂、对立起来。必须回到“道”的高度,使之“复通为一”。在这里,物与我“生”与“归”的地方都是“道”,它是起点亦是终点。这种“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的存在,寄寓了庄子的全部希望。那么从迷失“道”到复归的过程中又该如何做呢?庄子认为“莫若以明”,就是让达到指引个体超脱烦恼:全面看待问题就可以突破“成心”的束缚;以“道”为立场,则所见既无彼此亦无是非;只有跳出局限,方知前之所知实为不知……就是具体的方法。
道的立场,在今天看来仍然是遥不可及,但也不妨作为一种信仰。我们也许很难真正达到形而上的高度来看问题,但至少可以学习那种超拔的态度。也许换个角度,我们可以将道与自身的高低差异转化为大小、前后的不同来理解。从时代特点来说,我们应当具备世界乃至宇宙眼光,即使生活中的小事也不必将自己围困于小小一点——将问题放到一个更大的环境中加以考虑,情况就可能有很大转变。比如遭遇挫折而沮丧时,睁开眼睛看看世界——个人是如此渺小,幸与不幸就如命运之神手中的色子一般反复无常。而太阳照常升起,实在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同样地,当时间不同,感受也会改变。曾经在悲喜在回首之时总已沉淀为宁静的记忆,一切仿佛都带了甜味的温暖,又似乎都浸染了酸涩的凄凉。时间始终在流逝,人所能做的只有珍惜当下。
最后,辩证地来看庄子的这些思想。首先他的探索精神与人道主义值得肯定。此外,他极具代表性的超然和逍遥也别有特色。
然而也应当看到其思想中的缺陷。最主要是为追求精神解脱而陷入唯心主义的宿命论,采取过于消极的态度对待问题,导致许多严重的弊病,如否认区分是非的重要以及知识本身的必要性。这种不求明白、宁可“忘言”的心态,对社会和个人的发展无疑都是有害的。个人认为像庄子所说的“成心”所造成的片面性问题,也可寻求其他解决之法,比如儒家倡导的仁爱,“推己及人”,未必不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一味强调超脱显得太过不实。当然,结合当时特殊的乱世时代背景来理解,庄子的思想境界已经十分可贵。而后人的解读难免都是带了各自的“成心”的,正如我们今天或多或少会怀着“有用”的目的去看前人的思想。这是一种无奈。但仍然希望在这个严重物化的年代能有更多的人学习并运用庄子的逍遥,至少为自己创造一份心灵的逸乐与安宁。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一、释义:
从前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真是飘飘然的像一只蝴蝶。自觉很高兴的飞舞,就根本不晓得有庄周,忽然梦醒了,实实在在自己就是庄周。不知是庄周梦作蝴蝶呢?还是蝴蝶梦做庄周呢?庄周和蝴蝶,必定是有分别的了,这就叫作形象的变幻。──《新译庄子读本》,黄锦鋐注译,三民书局。
二、导读:
我们细读《齐物论》通篇的内容,可以帮我们了解庄周梦蝶想要说明的通篇精神。南郭先生从丧我的过程,点出人籁、地籁、天籁,并说明天籁的存在,比喻风吹过大地,风所吹过的各种地形、物种都会发出不同的声音,但这些各不同的声音都同时存在着,并不会互相的消长、对立,这种风无形的作用即是天籁存在的比喻,要体会天籁就是要舍离自己的成见。再引入正题谈到儒、墨之间的学术相争,当时的时代背景出现许多知识分子争论不休,对宇宙现象的争论各有各的道理,但并不能代表全部的真相。
庄周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蝴蝶,梦醒是庄周,庄周、梦、蝴蝶都是在不同的时空条件底下存在的。作梦的人有无限的可能,梦境也是有无限的内容,随着各种时空条件的不同,而有各种不同的存在。能够体认现象界所有的存在,就可以减少自己的成见。呼应第一段的「吾丧我」,透过庄周梦蝶的过程,从明显的表面意识到潜意识、到深层意识、到最深层意识都同时存在着各种变化,了解到所有意识的变化都是我的一部分,所以不用拘泥于某一个变化是全部的思考,进而了解所有变化现象的存在。
天籁是无形无相的,但是我们透过对现象界不断深入的了解,让我们体认到天籁的存在。因为大自然所有的变化都是同时存在的,从各种角度,脱离人自身的思想观念,来观察事物而不妄下判断,让宇宙的万象万物自然的呈现。现在有两派的科学家对于未知的事物有不同的态度,一个是要有证据才会相信事实,一个却是除非有否定它的证据皆都相信,比如研究极微或极大的天体、物理学家大多是持第二种的态度,所以他们可以发现更多未知的事物,而不自我设限。
三、佛法思考:
内明初觉,则洞达现象界因缘事理;内明二转,则六根互用,直达本体界生命之真如理体;内明三转,则心色一如,平等自在;内明同转,心性能用与宇宙之理量合一矣!(佛教杂志五十二年十二月佛乘宗二代缘道祖师)
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史记。老子韩非子列传》
以上一段话深刻的说明了庄子之言的特点。《庄子》又称《南华经》,是先秦思想家庄周及其后学者的作品,后世按郭象的编注共三十三篇。我择其中一篇《齐物论》作评述,欲以一窥而见全貌。《齐物论》篇是内七篇之二,有人认为是庄子早期作品,其余几篇是《内篇。逍遥游第一》《内篇。养生主第三》《内篇。人间世第四》《内篇。德充符第五》《内篇。大宗师第六》《内篇。应帝王第七》。《齐物论》篇,词汇丰富,用词华丽,构思精巧,善用连类比喻。它的洞察力十分深刻,行文如流水,不仅为说理文,更可作抒情散文来读。庄子所谓的“齐物”,是指世界万物包括人的本性和情感貌似存在差异,其实是齐一的;所谓“齐论”,是指人们对世间万物的认识貌似各不相同,但世间万物既然是齐一的,人们的认识说到底也应是齐一的。《齐物论》的开头,庄子借南郭子字的口述说他的思想。南郭子坐着好象丧失了魂一样,颜成子问他:“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在这里南郭子已经已经悟道了,而悟道后的失落感使他不适应,自己远离了以前的世界,和别人的交流会有困难但他还是对颜成子说,你听过人籁而没听过地籁,你听过地籁而没听过天籁。在这里,人籁是道体现在人身上的信息,地籁是道体现在在天地上的信息,天籁是道本身的信息。而庄子追求的就是天籁。人籁、地籁和天籁的差别其实是道的差别。庄子追求的是广博的知识,而不是狭隘的知识,庄子描述了人与外界争斗的表现和一般生活上遭遇的不幸,点名诸多情感是什么,和歪曲道的体现。,庄子看到了是非心会歪曲道,认为是非是小道是小智,应用到的智慧去化解和超越。“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道是大成,却被小成掩盖,而大言却被知识掩盖了。庄子在这里提到了儒墨之争,认为他们到只是小成,是小智慧,庄子没有完全否定它们的理论,只是认为是不够的。儒家鼓吹仁义,而庄子认为仁义只是小智慧,仁义掩盖了人的天性。庄子认为,事物没有什么差别,是亦彼也,彼亦是也,从某个角度讲没有绝对是非。“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庄子用两手指的关系来讲,从别人的是非观来看自己的是非观。庄子在下面举了很多例子来说明自己的看法。无物不然,无物不可,庄子举例说,早上给三个栗子,晚上给四个栗子,与早上给四个,晚上给三个没有区别。在庄子的理论中,可以很清楚的看出厚古薄今的思想,庄子写到:“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古代的人,知道知识是有限度的,不一味求知。庄子说:“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老子的“小国寡民”的思想被庄子发挥得淋漓尽致。庄子渴望这样一个时代,人民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人与人之间不相争,无欲无求,而非像方孝儒所形容的人“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备其所可畏而遗其所不疑”的时代。庄子所追求的,不是现代,而是一个远古时代,一个被美化的远古时代。庄子对社会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持批判态度,认为“纯朴不残,孰为牺尊!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
到了庄子的时代人们追求知识和区别,小成掩盖了大成,小道掩盖了大道。昭文、师旷惠子都是当代有名的人,但是人演奏出的人籁,会将天籁掩盖了,就如人的智慧,会掩盖天的智慧一样。有如《马蹄》篇中的马“夫加之以衡扼,齐之以月题。而马知而马知介倪、闉、扼、鸷曼、诡衔、窃辔,故马之知而能至盗者,伯乐之罪也。”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庄子追求道心,即无我之心,“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谦,大勇不忮。”庄子认为,顺自然而生,不强求,才是道,不妨碍别人,不将自由强加于人,平等看待万物,才是道。以仁义来说,虽然仁义是圣人之言,但“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盗贼也要圣明、勇敢、讲义气、有智慧,也必须要讲仁义。而这些均来自圣人之言,借于圣人之言才成就了大盗,仁义为君王用,为普通人用,也为盗贼用。“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圣人把人的许多罪找出来,加以制止,从一方面而言难道不是教会了人们如何犯罪吗?
庄子家并不富裕,《外物》中有说“庄周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庄子也许并不完全自食其力,但毕竟较接近劳动人民,所以对当时人民困苦生活有较多了解,使他不禁对各诸侯提倡的`仁义有更多的怀疑。一个人对事物的看法取决于他的心,平等的心,看到的事物也是平等的。物理现象没有好坏之分,不同的是看的人的心。庄子揭露人的理性的局限性,认为人的智慧不能达到大道,人如果区分是非好坏,那么就只是小成而已。
庄子的哲学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圣弃知,人们把明慧,聪慧,智慧,德性藏起来不炫耀,天下就太平安定了。庄子要人们大智若愚,不显露智慧,事实上这是一种自我保全的方法。庄子的思想源与老子,可是老子的哲学是“入世”的哲学,庄子的哲学则是“出世”的哲学。帐子的思想与他所处的时代紧密相连。当时任命生活十分困苦,战乱频频,而诸侯残暴。“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庄子生活在宋国,宋王偃“射天答地”,不得人心。庄子看到这些世间的苦难,不自觉的产生“出世”的思想也是十分正常的。我们还可以从庄子本人来看。庄子属于“士人”,这是新产生的阶级,本身无田产,却又并不直接参加生产劳动。这一类人大概分两类,一类作诸侯贵人的大臣门客,为其出谋划策,巩固其统治地位,而另一类则是不愿与世俗同流的隐者,他们看到社会的黑暗,不愿自身为人利用作争权夺利的工具,他们大多生活贫困,庄子就是属于这一类人。史记上记载了一个小故事“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大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庄子的思想是消极的,他认为人生如梦,没有必要执着。“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庄子认为,人不知自己是人还是蝶,那么蝶与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庄子在《齐物论》中表现了他齐是非、齐彼此、齐物我、齐寿夭的观点,智慧有止而道无止,正如老子所说:“道可道,非常道”。
《庄子》的难读体现在难以捉住它的中心思想上。而《庄子》的中心,却在肯定客观规律性,同时忽视人的主观能动性上。《庄子》让人消极适应自然,不为名利仁礼所动以求解脱,给在黑暗中的中国人民一条自我解脱逃避的道路。但是,这种完全忽视人的智慧与努力的方法是消极的,是永远难以为主流社会所认可的。我们读《庄子》,最重要的是把握住什么是该吸收的,什么又是该弃之不用的。
一部《庄子》,实在有太多无法说清的迷团,几千年仍然众说纷纭。大多数人可能会想当然地以为《逍遥游》是庄子思想的核心,那种天真浪漫奇崛的自由精神是庄子人生追求的终极目标。其实不然,《齐物论》的重要性在一定程度上恐怕超越了《逍遥游》。
穿越岁月的遮蔽,人们把探讨《齐物论》的主旨时落脚为“齐”,其实大大偏离了庄子思想的主题。《齐物论》的核心主旨不是“齐”的问题——既非齐物,又非齐论,更非齐物论,恰恰相反清醒地揭示“分”的实质。
“知”,实为全篇之心。知,有客观认知之义,也有主观感知之意。客观认知,是建立在人类具有共同遵守的理性标准之上的,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客观性;但是主观感知,是建立在人类具有独特个性的感觉思绪之上的,在一定程度是具有主观性。前者,可以求得统一;后者,不可齐。《齐物论》,反复揭示这个道理。庄子痛苦地明白,世界是不可能真正齐的,生死有无也是有分别的,但是他又很庆幸人的感知在特别时空、某个阶段、一定程度上是可以齐的。实际上,世界万物与人类感知,在终极意义上是否齐,都是不可预知的,正如世界宇宙的开始起源于无或有一样。那么,庄子在《齐物论》中追求的便是个人感知的齐——吾丧我——的精神自由境界,这与《逍遥游》的精神主题是相一致的。所不同的是,表面上《齐物论》与《逍遥游》完全相反,实际上比《逍遥游》更进一层,蕴涵了太多的生命感悟和人生哲思:
啮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耶?”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猿猴然乎哉?三者熟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虮蛆甘带,氐-鸟鸦蓍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猶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啮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开头的三问三不知,表达的意思其实与庄惠关于濠梁鱼乐问题的争辩一致,意在表明人的认识千差万别,表明世界万物的分别是显而易见的。鳅、猿、猴均不知正处;麋鹿、虮蛆、氐-鸟鸦、蓍鼠均不知正味;人、鱼、鸟、麋鹿均不知天下之正色。这些客观的差别,非某人某物所能明了穷尽。更重要的是,人的主观感知更是难以统一。庄子提出物齐的着眼正是在人的主观感知,提出物齐的方法就是“吾丧我”,就是“不知利害”,即人放弃自己的自我感知,放弃对客观世界的能动的分门别类。当每个人的感知在这个角度上达到了一致,那么我们可以说“物齐”。在这里,很显然“知”是作为感知来理解十分合适。在这个角度上讲,庄子才发出“至人神矣”的感慨:火烧感知不到热,河汉冱感知不到寒冷,雷击使高山爆炸,裂风使大海震荡,却感知不到惊慌。
这正如老子所说的“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何等深刻残忍。《老子》以深刻哲思、简洁明了、一语中的见长,而《庄子》以奇崛想象、丰富渲染、层层揭示为佳,但是两者的思想精神高度一致,由此可见一斑。《老子》没有建立“感知”的理论概念,但是以“患吾身”的角度,从侧面朦胧地表达了出来。《庄子》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感知的重要作用以及意义,以“吾丧我”的角度,即是放弃自我、放弃感知、从而追求精神自由的角度,从反面清晰地表达了出来。也正是在这个角度上讲,我们才说《齐物论》与《逍遥游》的精神实质是一致的。正是揭示了人的感知性,为人类的思想注入了主体性的智慧之根,为人类的持续超越发展提供了强劲的精神支持和源泉。
在西方,十六世纪的天才哲学家笛卡儿第一次发出了我思故我在的声音,以主体运动作为主体的存在性,即从主体自身来解释主体。他的完全主观主义哲学,继承了古希腊以来的理性主义哲学传统,但又增加了认识论的元素。因为理性,而不是感知,意味着存在。
此后,巴克莱首倡“存在即感知(知觉)”的哲学观点,给欧洲哲学引入了本体论的主观主义。他将一切事物的存在都归结为主体的知觉活动。尽管这种武断的经验主义学说,漏洞百出也不能自圆其说,但是如此强调人的感知与主体性的关系,倒是在沉闷的欧洲颇有开风气之先的意义。把“存在即感知(知觉)”反过来说就是,虚无即无感知(知觉)。人失去了感知知觉,形同植物人,那就是虚无,无意义,非存在。实际上,巴克莱的哲学思想与庄子所提倡的逍遥游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人可谓隔代的异域知音。所不同的是,老庄开创的中国古典哲学一派纯粹地走向了精神领域,而西方却走向了物质领域。辛文房在《唐才子传》卷一说:“时有不同也,事有不侔也。向子平曰:‘吾故知富不如贫,贵不如贱,第未知死何如生!’此达人之言。”若以老子、庄子的思想来看,那是远远不够的。若以近代以来欧洲的哲学思想来体味,则足矣。
返观尘世,身为现实所累,心为虚无所牵,身心各不得就其位,痛哉苦哉。一瞬越千年,千年亦一梦,古今相通,生命纯一,幸甚;然则,一己囚于樊笼之中,实难游荡于天地之间也。樊笼,天地,实有分也。悲夫,吾既难与世相谐,又与上苍无系,何立于大地。
注:这是几年前草就的一篇习作,今日重新翻开,权当自勉,心境无甚变化,幸甚,抑或哀哉?
周庄是一只针尖上的蝴蝶,他有与世抗争的尖锐,也有“举世混浊,惟我独清”桀骜纯净。你说他在憩息,你说他在逃避,不,他其实在思考,他的双足站立在针尖之上,正小心翼翼的展开双翅。
我不敢定论他是否在某些方面比秦初诸子更有造诣,但我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上的一抹清越不拘,像是他说他懂得鱼的快乐,不然,他懂得的其实是自由之乐。
自由本是不存在的,自由意识以及所谓的灵魂不过是人自身的慰藉之词,像是远古时代“天圆地方”这类阴阳学说的出现,只能证明人总是需要信仰的。庄周也深知这一点,但更多的时候他选择缄口不言。西方著名哲学家笛卡尔也有阐述类似的观点,他认为人是通过意识来感知世界,世界万物都是间接被感知的,因此外部世界有可能是真实的,也有可能是虚假的。换句话说,意识是人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器官就是大脑。意识,就像一个信息系统的主程序,它能接受肢体或器官的感觉信息,并进行处理。主程序,就是意识,也就是灵魂。接受感觉信息,就是感觉;对感觉进行加工处理的过程,就是思维。也就是说本质上不存在灵魂,也不存在自由意识,都是人体内外部作用的必然结果。
但若是庄周早已看得如此清明,为何他还要如此乐观地去追求自由的本质呢?或许正是因为他看得过分清明,他也才可以持着一种“有待”的悲观态度去追求一种“无待”的人生。即便在他最具自由精神的《逍遥游》中也不难看出庄子认为生的痛苦卑微,但极具浪漫主义精神的他并不为此沉沦,他是逆流的游鱼,立志要在感性的生活中超越悲剧的人生,把握自身的本真,追求着自由的理想境界。
庄子是这么说的,自然也是这么做的。楚威王派遣两位大夫问他愿不愿意接管境内的国事,他却持杆不顾,望着清澈的濮水说,“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宁其生而曳尾涂中乎?”两位大夫的身上似乎还遗留了些正常人的心智,便答“宁生而曳尾涂中。”“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庄子曰。
庄子素而不俗,他清洁笃定,摒弃了荣华富贵,一心想像一个山野间的凡夫俗子一般,与禽鸟为乐,思考人生。因此,他比其他文人更为贫穷,甚时以编草鞋为生,也是因为贫穷,使他更为珍惜生活中每一个美丽而卑微的细节,使他悟出了生命的短暂脆弱,却又是无限延伸般的伟岸。
在看《齐物论》时我又不觉要发问:生命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活着呢?这个问题从每个人的角度来看也许都会得到不同的答案,但如果要从人体形式上来看待的话,我们很可能会得到一个完全不同的视角。
前面有说到,所谓人的意识和思维不过是大脑提供给人的感觉,而我们的感觉,却大部分来自于我们的各个器官及肢体,矛盾的是,你的视觉认为水、玻璃、空气等是不存在的,但你的触觉却会传达给你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根据逆向思维,我们是否可以认为我们所认为存在的东西其实并不存在呢?比如海市蜃楼,幻听、幻觉,还有医学证明的幻肢痛,是否都可以证明人其实并不存在?而生命不过是幻觉呢?
庄子在他的《齐物论》中写到“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
其实人生如梦,现实与梦境不过代表了真实与虚假两种境界,如果某一天你的梦境可以带给你比现实更真实的触感时,你便可认定梦境便是现实,但现实并非如此,现实中你需要食物,你需要摄取营养,因此你得以生存,而梦境却不会让你的为传达给你诸如此类的信息。只是人生不过一场大梦,当你可以切实的感知到这一切时,梦境与现实其实早已模糊了界限。
至于人为什么而活,或许《齐物论》中“庄周梦蝶”这个典故或许可以给你一些启示。无论是人或是蝴蝶,都不过是生命的一种体现形式,根据守恒定律,生命中的某些力量是不会消失的。在庄周看来,他们不过都是一种现象,是道运动中的一种形态,一个阶段而已。很多时候我们不过是持久存在的一种物质,我们在生命的各站停靠中选择或被选择了一种身体形态,而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拓宽我们生命的厚度,让她绽放出最大的光彩。
只是身体的形式不存在高低贵贱,那么是否有幸与不幸之分?
在清人张潮的《幽梦影》中评价“庄周梦蝶”道,“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的确,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无需纷扰,轻舒的羽翼是他所向往的自由;但若是蝴蝶变成了庄周,那是否不幸,应该由蝴蝶说了算。
无论如何,庄周用一个个并不轻省却浪漫唯美的意象点开了生与死的沉重主题,生是否死的对立面,我还无从而知。我只能用我幼稚的笔触和心智阐述我对《齐物论》的点点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