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由于户口问题,我从一个厂矿学校转学到了市属公立所小学。那时候恰逢四年级,小学英语课开始的一年,而我所转入的学校在三年级便开设了英语。也就是说,当我转学过去的时候,我和新同学的差距是整整一年两本书。虽然我早已在校外辅导班里学过很多,差距一年对我来讲并不是要命的事情,但当老师在课堂上问我原来学到哪里的时候,我就被同学耻笑了。
后来,我通过自学和老师补课,很快追上来了英语课的进度,加上其他科目成绩都优于同学很多,甚至连运动会都到处拿第一,我很快被升任为新班长。天知道,原来的班长从一年级做到四年级,由于我的到来,大队长变成了小队长,班长变得什么都不是了,全班同学都团结在原来班长的周围,我成了名义上的班长,一个被高度孤立的班长,一个问题来所有同学都说“我们班没有班长”的班长。
现在想起来,总觉得“班长多大官儿啊,至于吗?”,但在小学那个认知的年代,班长就是个天大的事情了,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空降不得志。为了和新同学交朋友,我甚至改变了自己说话的方式。比如以前我对同楼小朋友的称呼是“我们楼的XXX”,而新同学习惯称为“我们院的XXX”我不知道这个“院儿”的概念从哪里来的,但就是这样学他们说话,希望能跟他们一样,让他们接受我。我知道因为我,大队长变小队长,四年的班长成了普通学生特别不好受,但这是老师的安排,年幼的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只能尽我的努力去讨好他们,希望自己能得到新同学的信任。
可遗憾的是,直到小学毕业,我依然没有能进入他们的圈子。
如果说刘文静的故事是一个极端的“圈层”的故事,那我的小故事也体现了圈层,只不过是一个从郊区到城区的圈层,并没有刘文静那种从大山里到大上海那么大差距。但我们的故事,都直指一个方向:如果你想要进入都比你高的圈子里,除了要付出极大的努力,还会让你变的现实而功于心机。而我,也承认,自己是一个有心机的人,从小小年纪开始。
事实上,故事里的刘文静,在从穷山沟变成白富美的过程中,尽管整个人日渐变了,但至少还保留了一些单纯和善良。但现实生活里的刘文静们,可能就没有这么单纯了。不夸张的说,我周围就有几个刘文静,他们除了让我觉得讨厌,甚至让我觉得可怕。如果说我的心机也就停留在“如何花少钱吃个贵的饭”上,那我身边的刘文静们总会让我觉得“她是真的无意还是故意害人啊?”而每次都得到惨烈的答复。
可能我们都觉得刘文静很讨厌,但事实上,生活到处是圈子,我们都是刘文静。刘文静并非是一个人,她代表了我们很多人。不光是环境的改变,还有见识的改变也会行程圈子。比如见过了不怎么努力就能赚大钱的人,就会对自己的兢兢业业吭哧吭哧赚钱产生怀疑;比如见过了只需要讨好高层就能获得人生改变,就会对曾经清高不屑的生活放弃。生活中并非只有钱能铸造圈子,权利和环境也是一样=,你敢说自己不心动面对别人的不劳而获就不心动吗?但你若要进入这样的圈子,付出也一样惨烈。
很久之前和一个老板吃饭,他跟我说:“我的部门都是富二代,要么家里有钱,要么老公有钱”。我问他为什么,这是一种什么招聘嗜好,有钱人不是都很娇吗?为什么不愿意要普通孩的但努力的孩子?他跟我说的话我到现在倒是有些通透的理解了。他说:“家里有钱还肯出来努力做事的孩子,更多的是为了做事本身。他们单纯、努力、简单,会让整个团队都简单,气氛很好,没有太多的尔虞我诈。但如果都是经过很努力奋斗上来的人在一起,情况就不那么简单了。每个人都有强烈的往上爬的欲望,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让人每天都头皮发麻。我不是没有招过这样的人,但每一个都鸡飞狗跳的厉害。”你看,也许你觉得这是蛋逻辑,但仔细想想,又真实的可怕。
事实上,圈层问题并非只有成人世界里才有。近一年我一直在上儿童心理发展的研究生课程,前几天和同学讨论起学霸,我们都一致认为如果孩子不是学霸的材料,那就好好呆在自己的圈子里,无论是中上等学生,还是学渣,在自己的圈里努力做到最好就好了,不要去争抢学霸的圈子。学霸是个神奇的圈子,好多人源于天赋,而非极端的努力。在面对与生俱来的优势的时候,逼迫自己并非天赋异禀的孩子走进神坛,不仅让孩子痛苦,家长也同样累到心碎。是哪个圈子,在哪个圈子里做最大努力就好。跨越圈子,不仅仅需要非凡的努力,更需要一个超凡的心态。
可能这样的观点让人觉得失望,甚至是负能量。但我觉得这是来自人性本身的弱点,我们每个人都有,并非只有刘文静们。只是,也许我们没有面对山村和大上海的落差而并没有激发出来,但也许换一个环境,或者换一批同事,就能被裸的炸出来。
书的宣传语都很励志和正能量,让人看到从普通人到人上人的故事梗概,但很遗憾,我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那些从未忘记的小事情。这些小事情时刻提醒我,生活到处是圈子,我们都是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刘文静。
认识陈果一年多,虽然一直没有见过,只是偶尔聊几句,我很喜欢她的性子,她总是教我很多东西,不厌其烦地在我不自信的时候鼓励我,告诉我,其实我很棒。
她出了三本书,每一本我都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也每一本都能让我有新的感受。
陈果的头两本书,说的是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姑娘,也是吃了苦一步步走过来的,是她第一本书里写的,二十出头的时候,父亲去世,自己一个人撑起整个家庭,想过很多赚钱的方式,做各种小生意都以失败告终,我没法想象,刚刚二十岁的她,一个人筹谋着开餐馆,买衣服,还在一穷二白地情况下,一个人到了北京。
我至今对她写过的很多事记忆犹新,比如,刚来北京的时候,住在潮湿的地下室里,没有地方晾衣服,只能把衣服永远地阴在那里,摸上去永远是黏糊糊湿哒哒的感觉,在有太阳的周末,穿上这湿哒哒的衣服,去外面转圈,把自己当做衣架,就这样把衣服晒干。
因为刚刚入行,很多事都不懂,把所有钱都买了书,一本本看下去,往往看到晚上一两点,就那样往自己脑子里生塞硬灌,逼着自己尽快上道。
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诱惑,更何况我果姐还是这般胸大肤白貌美的女人,有人委婉地替她筹划,说有富商想要养她。
后来,她跳槽到了上海,在房地产界做得顺风顺水,赚了一点钱,没有大富大贵,也终究不用再忍受那样贫穷而屈辱的日子。
我记得陈果写,有段日子,虽然不愁吃喝,可是穷怕了人,有种永远无法满足的饥渴感,会不由自主地囤很多很多事物,然后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变坏。可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这样的感受,没有真正吃过苦,没有真正穷过的人,真的无法理解。
我跟陈果有某些相似,二十出头的时候父亲去世,一个人去选择北漂,最开始的时候,所有的辛苦都需要自己扛。
所有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我不需要负担家里,我也没有住过地下室,连隔断间都没有住过,虽然一直穷着,但到底我没有过过那种因为没钱,不得不就着白水啃着白馒头的日子。
所以相对而言,对待生活,我没有那么拼命。觉得生活过得去就可以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得其乐着,至今月光着……
可是相对而言,陈果,还有她笔下的刘文静,都要比我拼命很多很多。
刘文静的原生家庭,穷山恶水,父母偏心最小的儿子,而女儿,不过是没生出儿子的惩罚。——这样的家庭,在很多中国乡村里,比比皆是。
你无法用男女平等这种现代思维去劝说他们,他们的想法简单而务实,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要去给别人家干活生娃,而儿子,才是家里的劳动力,才是能够给家里传宗接代的'。所以,女儿随便养大就好了,如果能够趁着嫁人在捞一笔更好不过,儿子,才是值得全家人呵护和投资的对象。
那些刘文静们,哪怕她们漂亮,努力,上进,聪明,都没有任何用处,她们的命运大都是是相似的,长到十八九岁,嫁人,结婚,生子,为另外一个家庭操持一生。命好的,嫁个勤快踏实的男人,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命不好的,嫁给好吃懒做赌博打老婆的。——她们说,这都是命。
这样的事,我见过太多,同样来自贫苦山村的我,村里的姑娘们,比我小上四五岁的,早早就结婚生孩子。
我爸刚去世的时候,一大群七大姑八大姨到我家给我介绍对象,他们选的男人,大都十分务实,有一门手艺的,比如漆匠木匠之类,家里做小生意的,比如开了个小卖部的,还有一些时髦行业,比如修手机修电瓶车的……在他们眼中,我这个没爹妈疼的娃,配这些人绰绰有余。他们恨不得在我家哭出声来,一个个红了眼圈,说我命苦,这样命苦的孩子,应该找个老实的男人嫁了。——好像那样就是我唯一的出路一样。
这都是命。你能怪谁呢?
可是,我从来,都不信命。
刘文静也不信。
她是个比我勇敢和生猛太多的人,更何况她还有我所羡慕不来的惊人美貌。
刘文静一开始,是相信的。
所以她觉得自己遇上耗子已经足够幸运,一心一意只想嫁给耗子,做个俯首帖耳的小媳妇。
可是这样卑微的愿望,都被耗子妈无情打碎,理由直接粗暴,初中文化做过服务员的刘文静配不上她儿子。
被伤到极致的刘文静,拼了命去考大学,拼了命地去赚钱。
可是,她仍然抵不过,一次次在感情里被伤害,高富帅海归,说他们不是一路人所有甩了她,找了个有情趣的帅哥谁知道对方早就结婚生孩子。
而家里,却不停地伸手找她要钱,自己跑肿了小腿赚来的辛苦钱,不停地寄给家里,给他们生病看医生,给家里修房子,给家里在县城里买了新居——到后来,连弟弟的彩礼钱,都巴巴地等着她给。他们像是趴在她身上的吸血鬼,她跑不掉,也挣不脱,只能硬生生地接受。
刘文静被骗得血本无归。
刘文静生病在床上奄奄一息。
他们统统都不在。
刘文静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们打电话让她回家,却不过是又为了要钱。
他们花着她的钱,却听信别人的谣言,嫌弃她的钱来得不干净,骂她是破烂货,为了十万块的彩礼,想把她嫁给无赖。
在他们的眼中,她不过是棵摇钱树。在她小时候,他们从没爱过她,等到她长大了能养活了他们了,他们也从来没有爱过她。
陈果说:『有些人从来没有资格做父母,却生了一堆堆的孩子。』
可是这些,从来没有把刘文静打到,她抑郁过,消沉过,却还是能够恢复过来,一次又一次去战斗。
她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女战士,勇往直前,不退缩,不后悔。
这本小说里,每个人的结局都很不错,刘文静终于在漫长的拼搏里,修复家庭带给她的伤痛,她不再像之前一样,总是徒然地抓住身边一个个男人,跟他们恋爱的时候深深怀疑自己配不上别人,她终于恢复了平静,开始用心地去爱一个人,去体会一个人的爱。
看完这本书,我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为了勇敢无畏的刘文静,也为了那个没有认过命的自己。
我当然知道,一个人需要付出很多很多,才有资格说自己不认命,也许是在你付出了很多之后,所得的,也依然挣脱不了最平庸的生活。
不是所有人都像刘文静一样,拥有一往直前的决心,和能够给自己带来好运气的美貌,对于大部分既不足够聪明长相平庸甚至也没有那么狠心拼命的人来说,要走的路,比刘文静更加艰难。
但是,那又怎样呢?
我们明明知道,另外的一条路,自己明明白白不想要。
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