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张爱玲《同学少年都不贱》一纸风行,书名何以袭用杜工部《秋兴八首》,揣测其用意倒也一度成为当时各大报纸副刊的热点。这回在朱先生的《诗多义举例》中找见一个透辟的解释:“杜甫《秋兴》诗之三‘五陵衣马自轻肥’,虽出《论语》,总合其语,乃范云‘裘马悉轻肥’。《论语·雍也》篇‘乘肥马,衣轻裘’,指公西赤的‘富’而言;范云句见于《赠张徐州谡》诗,却指的张徐州的贵盛,与原义小异。杜甫似乎不但受他句法影响;他这首诗上句云,‘同学少年多不贱’,原来他用‘衣马轻肥’也是形容贵盛的。改‘裘’‘马’为‘衣’‘马’,却是他有意求变化。至于这两句诗的用意,看来是以同学少年的得意反衬出自己的迂拙来。”朱先生非常注重语言分析,“有人想,一分析,诗便没有了,其实不然”,“诗也是可以分析的。只有分析,才可以得到透彻的。了解”。上述对“裘”“马”“衣”“马”的爬梳,正是一例,本书选录的文字,大多是这一中西合璧、以语言分析解诗的典范。
以朱先生占有材料之广,研究之精透,现在人有他一半,大概早就动手洋洋洒洒的诗歌史了;但是朱先生没有,材料的`疏证、作家的行年考索,作品笺释……他坚持“从小处入手”,和他的性情笃厚一般,其行文总是平稳妥帖,不矜才使气,无惊世奇谈,但每每从小处见大气象,从波澜不惊中得到精凿不移的真知创见。因此,这是一本“小”书,挥洒的却是真正的大家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