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这个进化的生态系统,在其从古至今的进化过程中,创造了成千上万的物种,滋养着生长在其中的无数生命。这其中包括我们人类。大自然不是为人类的需要而被创造出来的,不是因为人的判断才有了价值,相反,它先于人的意识而存在着并且创造了人类,人类历史只是自然历史的很小一部分,只是大自然进化过程中一个产物。
我们不能只利用大自然为我们服务,把大自然的价值当作它对于人类的义务而忽略、损害其固有的、客观的权利,特别是其健康、有序、自然运转、循环、进化发展的权利。一旦大自然丧失了这种权利,人类的各种权利包括生存权、各种经济政治权利等将随之丧失,将变得毫无意义。而让我们痛心的是,现阶段环境污染、生态失衡已成为世界性公害。
据世界卫生组织报告:目前全世界有10亿以上人口生活在污染严重的城市,而在洁净环境中生活的城市人口不到20%。全世界有近三分之一的人口缺少安全用水,每天有数以万计人的死与水污染有关,食品中毒事件经常发生。由于自然资源非正常利用,异生型人工自然物的大量滋生,干扰了自然生态的正常演化,破坏了整体自然生态系统的稳定和平衡,出现了全球性的生态危机。如果我们再不采取措施,通过放弃或改变现有那些错误的发展方式拯救地球家园,人类遭到的报应将不堪设想。
直到读到利奥波德在附录《未发表的序》中说这本书写的是“土地的伦理和美学问题”,我才意识到《沙乡年鉴》不是一本散文动植物年鉴。目不暇接的动植物名称都被作者赋予了感情,这种感情让我感同身受,我也会跟作者一样,因为黑头山雀“65290”没有在第六年的冬天出现而悲伤,也会因为鳟鱼咬住了鱼饵而兴奋,也会因为80圈年轮的橡树的倒下而唏嘘。
作者带给我的,不仅是对动植物情感上的羁绊,还有对我们生活的城市环境以及生活的方式思考,这或许是我这个生命科学“门外汉”对土地伦理和美学所能达到的理解。
用10年时间对两个极为不同地区的野生植物初次开花的时间进行统计和对比后,利奥波德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显然,边远地区的农民的眼睛所得以欣赏的东西,在同一时期里,是大学生和企业家们看到的两倍。”一座高楼大厦的拔地而起,可能是一种植物在这个城市遭遇的灭顶之灾。但是羁绊在都市生活中的我们,尚没有闲暇停下脚步嗅嗅春天的槐花香,又怎会去思考必经之路上是不是少了一朵不知名的花。逝去的城市旧迹,尚且不能引起我们的注意,远在乡村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植物与动物被城市化不断侵蚀更不会进入我们的视野。因为我们沉迷于“做地”生财,我们习惯于遗忘历史,这是向“钱”看齐时代的症候。大学生和企业家们在追求物质的丰厚和社会的地位的过程中把“生活”生活成了生存,而那些边远地区的农民,饿有所食、寒有所衣,采菊东篱下还能见南山的简单“活着”才真正像生活。
利奥波德在钓鱼的序曲中,发现了人类和鱼的相似之处:“准备着,并且是急切地抓住那个不论是什么样的,由周围的某种风抖落到时间长河上的新事物!而当我们发现那表面上是那样美妙的佳肴中包含着让你上当的鱼钩时,我们又是多么后悔自己的鲁莽!”会钓鱼的人都知道,钓鱼的诀窍只有一个:等待。这种耐心是鱼所不具备的,因为食饵对它的诱惑好比在一个辘辘饥肠的人面前放一块面包,我们就用高其他动植物一等的智商去玩弄它们。这种自以为是的智商成为我们的致命伤。我们砍掉了郁郁葱葱的森林用于建筑和装饰,却不得不戴上口罩来抵御沙子的逆袭;我们抽掉了尚未污染的地下水用于生活和生产,却不得不提心吊胆地提防“天坑”的光临。当我们饥饿的高智商面对涂满奶酪的面包时,我们扔掉了钓鱼时的“唯一的谨慎”,“用来布置一个为了得到,而且可能是难得的机会的场面”。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繁荣、舒适、长寿和平静。但是“太多的安全似乎产生的仅仅是长远的危险。”一座山上的狼被猎杀时的嗥叫对村民和羊群来说是胜利的赞歌,而这声嘶力竭的背后却藏着这座山即将在未来的几年里变得“光秃”的预言。利奥波德说,“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大概,这也是狼的嗥叫中隐藏的内涵,它已被群山所理解,却还极少为人类所领悟。”的确,正如作者把回忆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的随笔的一小章命名为《像山那样思考》一样,我们缺少像山一样简单的观察、辩证的思考,缺少对事物的历史和未来的'考察与预见,缺少山那样的智慧。我们奋斗的目标冠冕堂皇,手段天衣无缝,结果皆大欢喜,当我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欢呼雀跃时,一场灭“顶”之灾正背负着历史的使命在嗥叫中萌芽。
兴趣和热爱是一切研究的前提。利奥波德在《结论》中写道:“我不能想象,在没有对土地的热爱、尊敬和赞美,以及高度认识它的价值的情况下,能有一种对土地的伦理关系。”我们曾经或者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已经或者正在消逝。如果,我们对这块土地没有一丁点儿的爱,那么他们就消失得静悄悄的。反之,我们可能可以把他们留在记忆里,甚至存活在现实中。
利奥波德的土地伦理关系的学问并不仅仅是观察土地及土地上的现象所得,而是被他观察后的体验和实践所验。这正是恩格斯在《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科学》所阐明的道理是一样的。
“当我们要寻找极端的幻想、盲从和迷信时。到那种单纯吹捧经验、非常蔑视思维、实际上走到了极端缺乏思想的地步的相反的派别中去寻找,那我们是不至于犯下什么样错误的。”从始祖弗兰西斯·培根想要返老还童开始,“神灵”被赋予了假热爱的使命。功勋卓著的动物学家兼植物学家阿尔弗勒德·拉塞尔·华莱土,以及化学元素铊的发现者和辐射计的发明者英国自然科学家威廉克鲁克斯先生都变成了“神灵”的追随者自吹自捧,甚至连晚年的牛顿也埋头于注释约翰启示录。
然而不管是催眠术、神灵的照片还是神灵小姐的降临表演,这些学术大牛们都陷入了经验观察后想证明自我的正确而再造经验观察的死循环。自我膨胀在其中也起到了巨大的蛊惑自我的作用,而当骗术被揭穿,“用赫胥黎的话说:我认为证明唯灵论是真理这件事当中所能得到的唯一好处,就是给反对自杀提供一个新的论据。”
土地也好,神灵也罢,我们都需要像山一样思考,思考土地的喜与悲,思考神灵的真与假,才不会被物质冲昏了头脑,也不因神秘失去了理性。
《沙乡年鉴》中写道:“人们在不拥有一个农场的情况下,会有两种精神上的危险,一个是因为早饭来自杂货铺,另一个则认为热量来自火炉。”
我毫无疑问已经深陷于危险之中,如今的危险甚至已经不是来自杂货铺和火炉,因为这两件事物也不多见了。食物来自餐桌和食堂,热量则源于空调和暖气。“我们迷恋工业供给我们的需求,却忘记了是什么在供给工业。”
可是工业给我们带来的舒适,是否让人的生活更加愉快?这种只知盘中餐的生活,这种和自然充分隔绝的生活,是不是比另一种森林里与野兽作伴的生活更为幸福?
我很难给出肯定的答案。《沙乡年鉴》所描绘的世界,和《地球公民》中的那一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书的第一和第二部分里,作者以自己的视角和优美的笔触,来描写了他对自然的观察;在这些文字中,字字句句都充溢着宁静与快乐。这些快乐又是如此轻而易举地沁人心脾,让我产生共鸣。这种快乐的本质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我们并不需要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只是在一旁静静观察,而正是因为这种无知,快乐才会更为特别和巨大。而当观察带来知识和规律的时候,当知识从无到有、由内而外从天而降的时候,它又远比那些不得不记住的知识美好。
然而一个奇怪的事实是:我们并没有在这条更为幸福的路上行进。人的心中似乎同时住着天使和魔鬼,在爱自然的同时,更乐于去征服它。随着征服和满足到来的是更大的空虚,人在实现自己所有梦想的时候,恰恰是最痛苦的时候,因为没有什么值得憧憬了。——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尽管我们并不知道这条总在“向上”的世界会走向何方,依然坚定不移地超越着自己。
在读《沙乡年鉴》的时候,常常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作者的智慧之处在于,他并没有像我们所熟知的那种极端的动物保护主义者那样,以一个彻底的保护者视角去看世界的发展,做出尖刻和极端的评价;而是很冷静地对未来作出了判断与分析。“如果我们把户外狩猎看做是一个战场,即一个在巨大的、生气勃勃的机械化过程与一个整个来说是出于静态的传统观之间进行格斗的战场,那么,从文化价值的角度来看,前景确实是黯淡的。”
正是这种冷静加强了我心中的悲伤。作者已经看到了这条道路的必然失败,他在某一个边缘挣扎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探寻着该如何给这些美好的东西一线生机,试图以一种更为合理的方式来引导人们的行为模式。但是,“合理”以及“真理”往往不被大众所接受,或者被滥用,成为与其本意相悖的东西。最为可悲的是,作者甚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声音是微弱的,他曾经对工业化的思路深信不疑,但是当他发现这件事情的错误,却不知道该怎样让别人也明白这件事情。“在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两种变化正在逼近。一个是在地球上,更多的适于居住的地区的荒野正在消失。另一个是由现代交通和工业化而产生的世界性的文化上的混杂。这两种变化中的任何一种都不可能被防止,而且大概也是不应当被防止的。但是,出现了一个问题,即通过某种轻微的对所濒临的变化的改善,是否可以使将要丧失的一定的价值观保留下来。”
但是从今天的结果开看,这种抗争是徒劳的。工业化正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加彻底地充斥着我们的生活,而自然则彻彻底底沦为一种遥远的、可消费的、新奇的事物,是需要人们排着队去“围观”的。作者早已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休闲的价值并不是一个阿拉伯数字问题。休闲在价值上,是与其经验的程度及其不同于和与工作生活相反的程度成正比的。”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消费着自然,把自然的一切归结到“现代”生活的体系之中——即便这种生活并不一定让我们更加幸福。
在《地球公民》的世界里,奶牛终其一生被关在和它们身体大小几乎相同的笼子里,每天从早到晚被机器挤奶,一头母牛的生命可以达到二十年,但是奶牛通常在四年内死去。奶牛的命运听起来似乎很遥远,但这不也是工业化时代人类生存的写照么?我们生活的生活被拘禁在一个小格子里,从早到晚面对电脑绞尽脑汁,只不过我们还有医疗来确保寿命罢了。
科学总源于怀疑,但其结果却是绝对化的。建立在科学之上的现代工业与商业,是一种绝对化的单一思维,即便它的多样性也会在更微小的层面上保持其绝对性质。这种“现代主义”带有强烈的扩张能力,会以压倒一切的态势把其他东西吞噬,动物也好,植物也罢,即便是人自己,也逃不过这种绝对的吞噬。作为一名城市规划专业的学生,我深知“现代主义”对于建筑以及城市的吞噬能力,它从一开始便是大张旗鼓地打着真理的名号展开,张开血盆大口,毫不客气地把一切不论美丑的历史吞掉,在消化的过程中,又慢慢消亡着传统文化、民族文化,直到把所有的物质和思维都统一成某一种标准化、可量产并且经济的模式之中。“土地,就如同俄底修斯的女奴一样,只是一种财富。任何土地之间的关系仍然是以经济为基础的,人们只需要特权,而无需尽任何义务。”在工业化的模式之下,成为女奴的不只是自然的土地,城市的土地也是一样的;甚至它可以包含这种模式之中的一切弱者,最终的结果是:上位者只需要特权,而无需尽任何义务。
真理总是在少数人手中。
书的结论部分,作者做出这样的总结:“简言之,土地伦理是要把人类在共同体中以征服者的面目出现的角色,变成这个共同体中的平等的一员和公民。它暗含着对每个成员的尊敬,也包括对这个共同体本身的尊敬。”
我深信很多人在读到真理之后,都会对其表示同意,点点头,心满意足地把书合上,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当工业化的进程已经到了这一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很难逃脱其桎梏。有多少人能够有利奥波德那样的经历?又有多少人能够放弃城市里的舒适,住到乡间的木屋里去?有多少人能够放弃超市里的肉,去狩猎自然里平等的食物?
至少我做不到。
我没办法放弃科学和现代化带给我的舒适,即便我知道作者说的是对的:“科学绝不,或不应该,只是为获取更舒适生活的杠杆。科学的发现是对我们好奇心的满足,是一种比更肥的牛排或更大的澡盆重要得多的事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肥的牛排和更大的澡盆似乎更多地关系到自己的利益,是更为直接的诱惑。在面对这种诱惑的时候,我把自然抛诸脑后。反过来讲,我生于城市,我只知道如何在城市中生存,把我放到荒野之中,就好像把动物园里的老虎放回野外一样——是需要从头训练的。而且我只会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我会一面说小汽车给城市交通带来巨大的麻烦,一面琢磨该买哪款车。
在这个巨大的洪流之中,弱者只有被吞噬,强者只有继续吞噬。
在读《沙乡年鉴》之前,我先看了一些书评,纷纷将这本书的核心指向土地伦理。我仅仅通读过这本书一次,不敢狂妄地对土地伦理多加品评,但是对于土地的感情,我与作者, 或是古今中外的人们,却有一样的深情的热爱。
读《土地伦理》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不禁想起前不久才读的《乡土中国》。费孝通在书的开篇就说“从基层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以地缘联系起来的共同体,却不只在中国才有。因此对大地的感情不是科学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我很喜欢《飘》,身为苏格兰人的斯嘉丽对于陶乐庄的感情,大概无异于乡土情结。《红楼梦》里,黛玉临死时对紫鹃说的话:“我的身子是干净的,送我回家去吧。”就连利奥波德的灵魂回归了他一生所热爱的、并为之奔走和呼号的土地与荒野。这都是对故土的依赖。
我本科是学考古的,在山东济南进行了为期半年的龙山文化汉代宫殿遗址发掘。那半年深深唤起了我对土地的热爱和对自然的崇敬,也许我恐惧自然,是因为不懂自然,当我真正在自然中去寻找秘密的时候,我也逐渐同情起那些因为我的手铲而失去家园的泥鳅,爱上日夜看守探方的小黄狗。正如我在第二部分所说的,人类从来不是一个征服者,真正的秘密是藏在大自然里的。树的年轮和冰的痕迹告诉我这批文物的历史,深埋在土下的瓦片传递着古老的信息,古老的文明在尘埃中不声不响却带着现代科技难以解开的谜团。
也许聪明的人们有一天能够到达,但愿那不是征服,而是敬畏。
现在,浮木后面暖和了,因为风儿已经跟着大雁走远了。我也想跟着大雁飞走,要是我也能变成风儿该多好。苏醒在春天,自由、快乐、漂泊。 我带动云彩飞舞,像是在空中伴着小野丽莎的歌儿跳了支舞。云彩里飞出一群大鸟,拍打着翅膀飞翔,姿势之优雅,在云彩里忽隐忽现,像一面旗帜,忽上忽下,一切都吸引着我。我与他们嬉戏玩耍,朝远方飞行,最后一声大雁的鸣叫消失时,夏天的影子就不见了。秋天的脾气总不大好,夹着灰尘呼啸而过,或在森林里拍打树叶发出沙沙响声,最后像山一样静下来思考生命。
十一月是树木倒下的季节,远远地,我就听到了松树的呻吟,他是大自然进化几千年的物种,是古老的生命。 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帮助他,我一鼓作气,钻进伐木工的脖子,冬天的我是冷冰冰的,他已经在松树的主干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触目惊心。我带动枝叶摇摆,制造更大的风浪,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下,伐木工懊恼地离去,放弃了今天的作业。一天天如此,我的能力却在一点点减弱,守护了一个冬天的松树林终于等来了春天,而我却要永远沉睡在这里,等下一缕风来唤醒。
如果我是风,我不后悔。不后悔对自然的爱,对绿色的向往。
小时候,我的故乡还是个小山城,四面环山,山是青黑偏绿的,江南也是一片荒草地,晚上有繁星,江水碧绿。我常去探访山林,与溪水游戏,享受这闲来之乐,山川之美。我拂过柳芽儿,溅起水波澜,轻巧地唱出美妙的音韵。渐渐地,工业愈加发达,人们走上了社会发展新道路,大荒地被改建成高楼,隐约有难以触及的威严,我无心再歌唱舞蹈。飘荡了很久,我也从清纯的晚风变成了污浊的臭气,我不再去树林游戏,我会抹黑了溪水,我会给绿树带去烟尘,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