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鲁迅的小说里,大多描绘的都是吃人的社会,吃人封建教条,吃人的神学迷信,吃人的人性。但就如王尔德所说,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在仰望星空。即使在封建社会里,“狂人”“疯子”也从未缺席。
从武梁王便点着的长明灯,在这里可以说是衰老僵硬的封建传统的一种象征。吉光屯这个小地方有三种人,一种是不大出行,出门看黄历,不问世事的麻木的蛰居人;第二种是坚守封建教条的固执的守旧派;第三种是执着倔强,勇敢而又孤独的时代先驱。守旧派和先驱相互对立,围绕长明灯进行斗争。但是他们却实力悬殊,文章的开头便是守旧派几人的对话,他们可以成群结队,围着一张小方桌,撮着一杯小茶,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该如何处理那个对立的疯子。他们人多势众,占有绝对的优势。再来看疯子,他的出场:“一个正是他,两个是闲看的,三个是孩子”“一个赤膊孩子擎起他玩弄着的苇子,对着他瞄准,将樱桃似的小嘴一张”。孩子本应是无忧无虑,天真纯洁的,但在这里他们面对疯子却是戏弄与嘲笑的,这突出了疯子的分外孤独与寂寞,他形单孤影,势单力薄。这是这个时代先驱者极度的悲哀,同时也反映出反封建斗争的艰巨性和复杂性。
小说的主角是疯子,而鲁迅先生着重刻画的是一个社会群体。小说开头便从语言、动作、神态等方面塑造出三角脸、阔亭、庄七光等封建人物形态。其中,阔亭性格暴躁粗鲁,对于疯子,他多次提到直接将其打死的想法,视人命为草芥,反映出封建社会人性的泯灭。郭老娃讲话的停顿和断句,反映出封建社会人们的愚昧和无知。四爷对让他让出一间房间用来关疯子的建议,找各种理由拒绝,透露出其小气与虚伪。个性鲜明的.个体人物组成了吉光屯,吉光屯人们的愚昧、麻木、迷信、落后,是当时整个社会现实斗争的缩影,使突破封建束缚任重而道远的现实,更清晰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疯子最开始的形象是从三角脸等人的对话中被慢慢塑造出来的,对疯子形象的塑造达到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效果。疯子的“疯”从三角脸等人的对话中被定义,从封建守旧派的角度来看,疯子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他的一切反抗行为,在他们看来都是反常的。或许疯子并没有疯,他只是刚好站在了当时社会的对立面,成为了一个敢于反抗封建教条的异类。小说中,疯子说:“我要吹熄它。”面对阔亭的欺骗,他坚定地说:“我就要吹熄它,自己熄!”面对阔亭说的不可能,他高声喊道:“我放火!”前进的道路固然困难,但从要熄灭武梁王的长明灯,到想要烧掉供着长明灯、灶老爷、王灵官、瘟将军在内的整个社庙,疯子的信念却从未动摇,反而愈加坚定,这便是但是作者所渴望的反抗精神。疯子最终被关了起来,但他仍不曾退却“又看见一只手扳着木栅栏,一只手撕着木皮,其间有两只眼睛闪闪的发亮。”他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闪烁着狂热的目光,在地上、空中、人身上迅速的搜查,寻找火种,最终会燃烧掉整间庙,烧断人们心中的枷锁。文中也多次写到疯子的笑,他嘲笑似的笑,阴鸷的笑,爱笑对人通常都是温柔的,如果他不是那个时代那些人口中的疯子,那么他一定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疯子体现的是反抗者锲而不舍的韧性战斗精神,它孤傲倔强的性格和义无反顾的反抗精神,是当时作者对社会的一种寄寓。
《长明灯》着重书写的是面对封建庸众的先觉者的悲哀,表现着作者坚定热烈的反封建传统的精神以及对人类崇高的希望。小说中,如果疯子熄了灯,烧了庙,人们会发现蝗虫和病痛还在,人还是人,世界还是世界,他们照样长于长空烈日,立在皇天后土。所谓长明灯,不过是一把心中的枷锁。
《长明灯》讲述了吉镇中有个“疯子”要熄灭长明灯,而人们进行保卫站的经过。地点是灰四婶的茶馆,庙门前和四爷的家中。以三角脸,方头和阔亭的言行为贯穿全文的线索。文中他三个因为保护长明灯,而有机会和郭老娃等人一起坐在四爷家议事,表明捍卫长明灯的是地主和农民结成的联盟,近一步说明
当时人们的愚昧落后。人们出门看皇历,誓死保护长明灯,更加说明人们的无知。全文以人们的对话为主体,掺杂肖相描写,使文章维妙维肖。
在《长明灯》里,小说的结尾是,被囚于社庙的疯子“一只手扳着木栅,一只手撕着木皮,其间有两只眼睛闪闪地发亮”,说着“我放火!”这是一种坚守的姿态,鲁迅是把疯子当作了“不问成败而要战斗的人”25,即便失去了行动的自由,仍然坚持思想的独立,从而把“无路可走”的境遇中的“绝望反抗”作为个体无可逃脱的历史责任,把义无反顾地执着于现实抗争作为人的生存的内在需要。这种持相当明确的坚守姿态的人物在鲁迅的小说中并不多见。
鲁迅在介绍《彷徨》时曾说:“技术虽然比先前好一些,思路也似乎较无拘束,而战斗的意气却冷了不少。”我尤其注意到鲁迅所谓的“战斗的意气却冷了不少”的自我评价,不管这“战斗的意气”是指启蒙的动机,还是指被“前驱者”所激发的热情,总之,在“冷了不少”的心态下仍能创造出疯子这一形象,其意义和价值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