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诗经的体质差异作品
楚辞是与三百篇迥异的一种新诗体。那么,楚辞同《诗经》四言诗比较,究竟有哪些不同呢?
应该说,它们的不同是表现在各个方面的。从地域看,四言诗产生于黄河流域,是北方各国通行的一种诗体;而楚辞则产生于江汉流域,是扎根于南国沃土的一朵奇葩。从流行的时间看,四言诗曾经盛行了五个世纪,在漫长的发展历史中不断出现一些优秀作品,可谓经久不衰;而楚辞在战国后期突然兴起,一下子登峰造极,而随之也便衰歇,秦汉之后已无发展,它倏起倏落,从兴起到衰歇,前后不过几十年。从创作者看,四言诗形成于民间,四言杰作大多数是民歌;而楚辞则几乎是由楚国的天才诗人屈原一手完成的,楚辞的代表作品差不多集中在屈原一人身上。至于从诗体形式来看,二者的差异就更是一目了然了。这主要表现在:
一、句式
楚辞中虽然也有以四言句为主的诗篇(如《九章桔颂》),但是,四言句不是楚辞的典型句式。楚辞的典型句式是五言句和六言句(句中的语气词兮不计在内)。《离骚》和《九章》(《桔颂》除外)基本上是六言句,《离骚》中的六言句大约占了总句数的75%。《九歌》中的《少司命》、《山鬼》、《国殇》三篇也以六言句为主,其余各篇则以五言句为多数。另外,七言句在楚辞中也占有相当的比重,例如《离骚》中的七言句就大约占了总句数的14%。总的说来,楚辞的句式比起《诗经》来,不仅字数增多,而且更加灵活自由。
再有,四言诗往往两个诗句(八个字)才有一个动词,构成一个意思完整的自然句,而楚辞则一般是一个诗句(五个字或六个字)就有一个动词,一个诗句就是一个自然句。因而,就每一个诗句来看,楚辞的句式加长了,可是,就每一个意思完整的自然句来看,楚辞的用字反而减少了。这样,自然就明显地增大了诗歌句式的弹性,扩大了它的容量。
在节奏上,五言句和六言句打破了四言句两字一顿的单调格式,变得丰富多了、活泼多了。五言句的节奏以三二为主,例如: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离骚》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九歌·湘夫人》
但有时也间用二三节奏,例如:
登高|吾不说(兮),||入下|吾不能。──《九章·思美人》
六言句的节奏以三三为主,例如: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离骚》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九歌;国殇》
但有时也间用二四节奏或四二节奏,前者如: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离骚》
后者如:
凭不厌乎|求索。──《离骚》
像这样节奏不同、字数不等的句子互相穿插交错,就使得楚辞的音调显得疾徐顿挫,富于变化。
二、章法
楚辞打破了《诗经》作品短章复沓的结构形式,篇幅大大加长,例如屈原的《离骚》长达373句,2490字,是古今罕见的鸿篇巨作。其《招魂》、《天问》以及宋玉的《九辩》也都长达几百或上千字,即使像《九章》这样的短篇一般也远较《诗经》作品的篇幅长。如此长的'篇幅显然是不适宜采用复沓方式的。
楚辞的篇幅普遍较长,同其铺陈描述的特点密切相关。《离骚》就是一例。此诗前一部分,诗人自叙身世、才德和愿望,回顾在楚国现实斗争中的遭遇,抒发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表白矢志不渝坚持理想的决心,已经显示出铺陈的特色。应该说,在这一部分中,全诗的主旨已然点明,全诗的内容已然包举。然而诗人意犹未尽,接下来又另辟幻境,假设出女媭劝告、重华陈辞、灵氛占卜、巫咸降神等种种情节反复申言,以强调主题。这后一部分的很多描写,如上叩帝阍下求佚女的描写,想象中去国远游的描写,无不绘声绘色,文笔纵恣,这些地方,铺陈的特点就更为突出。《招魂》也是运用铺陈手法的显例。诗中描写天地四方的阴森恐怖,描写楚国居室、饮食、音乐的豪奢美好,都将铺陈手法发挥到了极致。
三、语气词兮及其他虚词的运用
语气词兮古代发音如呵,这个字在《诗经》的一些诗中就已经有所应用,但数量不多,用法简单。楚辞却是绝大多数篇章用兮,用法也多种多样,或两个诗句之间用兮,或两个诗句之末用兮,或每个诗句中间用兮。楚辞中的兮字,往往既具有表情达意的功能,又具有变换节奏的功能。兮字的运用可以说已经成为楚辞诗体形式上的一个突出标志。
在兮字的应用上,《九歌》尤其值得注意。闻一多先生经过认真的研究,认为,《九歌》中的兮字,按它们在各句中应具的作用,完全可以拿当时通行的虚字如之其而以等等代1写出来,例如: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湘夫人》)就可以变成帝子降于北渚,目眇眇然愁予。结果发现这里的兮竟可说是一切虚字的总替身。闻一多先生还认为,《九歌》以一浑然的兮代替了许多职责分明的虚字,似在省去与未省之间,正是炼句技巧在迈进途中的一种姿态(《怎样读九歌》)。兮字的这种用法和性质,更是《诗经》作品所不具备的。
楚辞中不仅广泛运用了兮,还大量运用了结构助词、介词、连词等各类虚词,例如《离骚》就是绝大多数句子中间夹杂着虚词,常见的有之、于、而、其、乎、以、夫焉等等。虚词使用的种类之多和数量之多,大大超过《诗经》。如此频繁地使用虚词,就使得楚辞别具一种深婉悠长、声情荡漾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