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货财,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故兵者,所以诛x乱、禁不义也。兵之,所加者,农不离其田业,贾不离其肆宅,士大夫不离其官府。由其武议在于一人,故兵不血刃而天下亲焉。
夫将,提鼓挥袍,临难决战。接兵角刃,鼓之而当,则赏功立名;鼓之而不当,则身死国亡。是存亡安危在于袍端,奈何无重将也。
武王伐纣,师渡盟津,右旄左钺,死士三百,战士三万。纣之陈亿万,飞廉、恶来身先戟斧,陈开百里。武王不罢士民,兵不血刃而克商诛纣,无祥异也,人事修不修而然也。今世将合龟兆,视吉凶,观星辰风云之变,欲以成胜立功,臣以为难。
胜兵似水夫水至柔弱者也然所触丘陵必为之崩无异也性专而触诚也。今以莫邪之利,犀兕之坚,三军之众有所奇正①,则天下莫当其战矣。故日:举贤用能,不时日而事利;明法审令,不占筮而获吉;贵功养劳,不祷祠而得福。又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古之圣人谨人事而已。
吴起与秦战,舍不平陇亩,朴樕②盖之以蔽霜露。如此何也?不自高人故也。乞人之死不索尊,竭人之力不责礼。故古者甲胄之士不拜,示人无己烦也。夫烦人而欲乞其死、竭其力,自古至今未尝闻矣。将受命之日忘其家,张军宿野忘其亲,援袍而鼓忘其身。吴起临战,左右进剑。起日:“将专主旗鼓尔,临难决疑,挥兵指刃,此将事也。一剑之任,非将事也。”
军成行,一舍而后成三舍,三舍之余,如决川源。望敌在前,因其所长而用之。敌白者垩之, 赤者赭之。吴起与秦战,未合,一夫不胜其勇,前获双首而还。吴起立斩之。军吏谏日:“此材士也,不可斩。“起日:“材士则是也,非吾令也。”斩之。
【注】①奇正:古代兵法术语。古代作战以对阵交锋为正,设计邀截、袭击为奇。②朴樕:一种灌木类的小树,泛指树枝。
(节选自《尉缭子》)
译文:
凡是用兵,不要进攻无过的国家,不要杀害无辜的人民。杀害人家的父兄,掠夺人家的财物,奴役人家的子女,这些都是强盗的行为。战争的目的是平定x 乱,制止不义行为。对于被讨伐的国家,要使农民不离开他们的土地,商人不离开他们的店铺,官吏不离开他们的机关,因为用兵的目的,只在于惩罚祸首一人,所以能不必经过流血战斗就可得到天下的拥护。
将帅击鼓指挥军队,使其在危难情况下与敌决战,当两军短兵相接的时候,如果指挥得当,就会建立功名,如果指挥不当,就会身死亡。由此看来,国家的存亡安危,在于将帅的指挥是否得当,这怎能不使人重视将帅的作用呢?
武王伐纣,统帅军队在盟津渡河,他右手执白旄,左手执黄钺,指挥敢死之士三百人,士卒三万人同商军作战。这时商纣的军队有几十万,而又有飞廉恶来这些勇将,身先士卒,不避戟斧,阵势绵延百里不断。但武王并没有使士卒疲劳,也没有经过激烈的战斗,就打败了商军,诛灭了纣王。这不是由于什么吉凶灾祥预兆,而是由于人善与不善的必然结果。如今一般庸将,只知道考究时辰判定方位,求神问卜推测吉凶,以及观察星辰风云的变化来推断战争的胜败,想用这些方法来致胜立功,我以为是很难做到的。
胜利的军队象水一样,水看来是最柔弱的,但它所冲击的地方,山陵也会崩塌,这不是别的原因,而是由于水总是流向一个方向,不断冲刷的结果。现在用莫邪那样锋利的武器,犀牛皮制成的坚固铠甲,装备起来的大量军队,再加上奇正的灵活运用,天下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同他抗衡了。所以说,只要任用贤能,不须选择吉日良辰事情也会顺利;只要法令严明,不须求神问卜也会获得吉祥;只要奖励战功优厚抚恤,不须祈祷也会得福。又说,天时有利不如地形有利,地形有利不如人心和睦。古代的'圣人,不过是重视人的作用罢了。
吴起与秦军战,就睡在不加平整的田埂上,只用树枝掩盖以遮蔽霜露。为什么这样呢?这是因为他不自视高人一等的原故。凡是要求人家为你效死,就不能要求人家对你必恭必敬;要求人家竭尽全力,就不能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所以古时候穿戴盔甲的将士不行跪拜之礼,这是表示不愿因自己而增加别人的麻烦。给别人增添很多麻烦,而又要求人家为你效死尽力,是从古至今,没有听说过的。将帅奉命出征的时候,就忘掉自己的家庭,带领军队到达战场的时候,就忘掉自己的亲属,临阵指挥的时候,就忘掉自己的安危。从前吴起临战的时候,左右的人把宝剑呈送给他。吴起说:“将帅的主要职责是发号施令。在危难的情况下,做出决断,以指挥军队去作战,这才是将帅的职责,直接拿起兵器与敌人格斗,不是将帅的职责。”三军整队行军,日行三十里,三天走九十里。军行九十里以后,就要象决开江河一样势不可当地前进。与敌人接近时,应根据敌人特点来对付他,如果敌人使用白色标记,我也用白色标记来欺骗它,敌人用红色标记,我也用红色标记迷惑它。吴起与秦军作战,两军尚未交锋,有一人自恃其勇,独自冲向前去,斩获敌人两个首级回来。吴起要立刻杀他。军吏请求说:“这是个有本领的人,不可杀掉。”吴起说:“他诚然是有本领的,但他违背了我的命令。”结果还是把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