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顶一万句》小说简介

张东东

  内容梗概:

  《一句顶一万句》分为两部:《出延津记》与《回延津记》。上部“出延津记”讲述的是在二十世纪前期的河南农村,一个孤独无助的农民———吴摩西为了寻找与人私奔的老婆,在路上失去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养女,为了寻找她,他不得不走出延津;下部“回延津记”记述了吴摩西养女巧玲的儿子牛建国,同样为了寻找与人私奔的老婆,走向延津的故事。一去一来,延宕百年。故事看似简单,但回味悠长。书中的人物绝大部分是中国最底层的老百姓。

  作者简介:

  刘震云,1958年5月生于河南省延津县。1973年至1978年服兵役。1978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82年毕业到《农民日报》工作。1988年至1991年在北京师范大学、鲁迅文学院读研究生。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现有长篇小说《故乡天下黄花》、《故乡相处流传》、《故乡面和花朵》(四卷)。作品集《刘震云文集》(四卷)、《塔铺》、《一地鸡毛》、《官场》、《官人》等,并四百多万字。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北京市青联委员、一级作家、《农民日报》文化部主任。

  主要人物:

  杨百顺

  故事中的中心人物。杨百顺想上学却被父亲用假抓阄的把戏给阴了,所以有仇父情节。杨百顺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干过许多活计,开始跟他爹在家做豆腐,豆腐做了一个月,就跟老杨闹翻了,16岁离家出走,剃头、杀猪、种菜、挑水、扛活、蒸馍样样干过。杨百顺被动而又随意地改写着人生,没有什么必须坚守的东西。杨百顺可以因现实的利益而改变信仰———本来就没有信仰。信主后,老詹把杨百顺的名字改作杨摩西,倒插门后名字就变成了吴摩西,最后改为罗长礼,只有最后的一改,有一些怀念少年时代的梦想的因素。从杨百顺到罗长礼的姓名变化,杨百顺并没有一个非要达到的目标,也没有一个非要坚守的礼制,一切皆由现实的利益而取舍。

  巧玲

  一个在坎坷中长大的苦难小女孩。巧玲的亲妈吴香香为了和妯娌斗气,“打巧玲给人看。”巧玲三岁生了个拉肚子的小病,爹妈不当回事。变成大病好不容易治好啦落下个胆小的毛病,她妈“嫌弃她是个夹尾巴狗不喜欢她”。后来有了一个疼她的后爹吴摩西,却在寻找跟人私奔的吴香香的路上把她弄丢了。巧玲一个五岁的孩子被三个人转手由河南转卖到山西,一路上巧玲对老尤百依百顺。但是无论表现得如何懂事也摆脱不了被买卖的命运,当巧玲结婚后即使敢于出走也摆脱不了成为老曹老婆第二的命运。也正因此,巧玲才努力寻找自己命运的病根(延津、老尤),巧玲深深地思念吴摩西,想象的新延津成了她心里的家。

  牛爱国

  事业稳定,却因妻子的绯闻闹得满城风雨,不得不离乡另谋生路,身处异乡惹出麻烦又返乡避祸,妻子与人私奔后再次出走,颠来倒去总难如愿。

  老汪

  一个教书先生,讲解《论语》因得不到知音而落泪,一生都没有遇到“说得着”的人,他只能在荒野暴走以抒解心情。老汪原以为自己不喜欢淘气的小女儿灯盏,故她掉到水缸里淹死的时候老汪也没有特别伤心,直到数日后看到灯盏留在没有吃完的月饼上那个小小的牙印,他才异常伤心,对着淹死女儿的水缸放声痛哭。一生都没有从生活环境和生活际遇里找到知音的老汪,在他女儿死后,也就是说从血缘这种命定的亲近关系里寻找知音的路被堵死了,他才彻底灰了心,所以他只能离开,一直向西,远走他乡,而且后半辈子一直捏哭泣的小媳妇面人。

  创作背景:

  刘震云除了在北京写作,回河南延津比较多。来往比较多的,是他村那些人。剃头的,杀猪的,卖豆腐的,当厨子的,在戏班子里敲梆子的,出门打工在建筑工地爬架子的,在洗澡堂子当服务生的……比这些更重要的是,有时他听舅舅表哥一席话,胜在北京读十年书。他们村叫“老庄村”,如果非有一个界,而且作者自愿加入,属“老庄界”。刘震云观察世界的角度和对人生的态度都是在老家形成的,这个“罗盘”至今还在起作用。他在外面迷失方向的时候,自然想到用老庄村的“罗盘”来纠正,觉得这更接近生活的本质。他的书有一半是以河南、延津为背景的。《一句顶一万句》是提到故乡最多的一本,不仅有故乡的方法论还有大量的河南地名。

  刘震云表示,由于所处环境、地位和各自利益的不同,由于诚信缺失,人与人之间,能够说贴心话、温暖灵魂的朋友并不多,大多数人反倒是生活在孤独中。他过去的作品,总觉得是自己有话要说,而在《一句顶一万句》中,“书中杀猪的老裴、剃头的老曾,还有杨百顺,他们的话都比我说得好,说得有智慧、有深度。”

  作品鉴赏:

  中心思想

  《一句顶一万句》中彰显出的不仅是追寻难与百事哀的平民生存权斗争,而是由此引发的以人为主体所显现出来的梦想追求,他们是求生存的底层化的认知世界,他们内心有自己的梦想。吴摩西有的时候会想起罗长理,那是他的梦。阿弗里德·马歇尔对追求讲了一句非常平淡无奇的话:“人类的欲望和希望在数量上是无穷的,在种类上是多样的;但它们通常是有限的并能满足的。”对于社会整体来说,由于阶层、等级、地位、资源、权势等占有的多样性,形成了追求的多样性。多种社会追求之间以及它们与能进行的追求之间,存在着形式上、本质上的巨大差异,就形成一个个阶层内部空间极大、花样极多的整体追求结构。当下有很多类似的迷茫的人,他们也不停地寻找自己的梦想,用尽各种各样的方法,但是找不到出路,这其实是寻找自我的某个阶段或寻找未得的表现。老汪不停地走路,他做了很多的努力,追寻梦想,然而未能逃避命运!多少人,特别是草根阶层,竭尽全力想要成为与众不同的人,为了自由而艰难地寻找自己,为了突破重重的心灵壁垒找到一个心灵契合能交心的倾谈对象,在复杂冗长、缠绕纠结的生活道路上苦苦挣扎。

  《一句顶一万句》这部小说分为上下两部分,作者取的副标题是“出延津记”和“回延津记”。从深层含义考察,可以认为上半部分“出延津记”不仅指离开这片土地,也指去往更遥远的神的国度。作者把杨百顺所有可以从尘世生活寻找知音的路都切断了,就是为了使他走向一条皈依神、把自己交给神的路途,离开延津就是离开尘世,去往天国寻找知音,和神做知音。而老汪女儿灯盏的死和杨百顺继女巧心的走失可以说都是必然的,作者刻意削弱了在血缘和人生际遇里寻求知音的可能性,而把希望投诸遥远的天国。下半部分“回延津记”中,巧心的儿子又回到延津,祖先走过的路不经意被后代踏上,谁都逃不脱命运的驱使和轮回的力量。对应上半部分“出延津记”,下半部分“回延津记”绝不是单纯地理意义上的回归,不光是象征人生的轮回,更象征着由天国到尘世的回归。作者最后还是把寻找到生命里“一句顶一万句”的那个人的希望留给了人世。

  “出延津记”和“回延津记”表面上看主要是在讲杨百顺和牛爱国两个人的历史,但只要对之细细咀嚼与回味,便会明白实际上是在讲“孤独”的历史。 “孤独”世代相传,祖辈的故事在后辈的身上重演,祖辈的“孤独”也在后辈身上的延续。

  艺术手法

  人物形象塑造

  《一句顶一万句》值得肯定之处,正是对于若干人物形象成功的点染与塑造。对于小说中的两位主要人物杨百顺和牛爱国,我们在之前的分析过程中实际上已经有所涉及。作家对他们两位的塑造自然是成功的,能够给读者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在主要人物之外,对于出现在自己笔端的若干次要人物,刘震云以不多的笔墨稍作点染,就能够使人物顿时活灵活现起来,留给读者的印象同样是难以磨灭的。比如章楚红,作家虽然用的笔墨很少,出现在他笔下的无非是她与牛爱国之间的相爱,以及通过他人之口转述的她跟丈夫李昆之间毅然决然的果断分手过程,但一个热情似火、敢爱敢恨、处事干脆利落的青年女性形象却已经跃然纸上了。再比如小说一开始就已经登场了的那位卖豆腐的老杨,虽然很早就退出了读者的阅读视野,但刘震云却通过他与几个儿子之间关系的描写,他与所谓的“老朋友”老马之间关系的描写,寥寥数笔,就把一个遇事总是优柔寡断、缺少主见而又患得患失、目光短浅的农民形象鲜明生动地塑造成功了。小说中其他的一些人物形象,比如老詹、吴香香、老高、庞丽娜、曹青娥等,也都给读者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这些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所充体现出的,一方面是刘震云对于乡村中复杂微妙人性世界的精到把握,另一方面则是作家一种深厚的艺术功力的具备。

  叙事方式

  《一句话顶一万句》采用拟话本的叙事方式,从一条线索捋出另一条线索,每条线索都给你一一道来。比如,小说一开篇先讲杨百顺的爹与赶大车的老马之间的关系,扯出了镇上铁匠老李的故事,而这衍生出的故事里,又扯出老李与母亲之间的纠葛,那么长的篇幅,只是为了说清一句话——卖豆腐的老杨和赶大车的老马“不过心”,或者说,“老杨跟老马过心,老马跟老杨不过心”。一直这样缠绕下去,就会迎头撞上宿命。《一句顶一万句》就是宿命的,它的叙事也遵循着“因果循环”之说,凡事皆有其固,每个人物都有其来龙去脉。这是典型的中国世情小说的叙事模式。世间之事,“每个事中皆有原委,每个原委之中,又拐着好几道弯”。

  叙事的方法论:整部长篇一分为二,出走和回归,既是小说的结构也是认识世界的方法。而小说的内容也是围绕这一结构行走,话多和话少,有话和没话,虚虚实实。剃头的老裴在要杀娘哥的路上救了杨百顺,而杨百顺在杀赶车老马的路上则又救了来喜,杀人和拯救就这么走到一起来了。还有那具有颇多争议的“一句话”和“一万句话”更是作为彼此对立的东西遭遇了,它们相互揣度,彼此纠缠不休、摩擦不断,以现在流行的话来说,那可是“世界性的邂逅”。事物总是以一种悖逆的方式与我们谋面。坚持一方面又要依附另一方面,离开就意味着回归,记忆是为了忘却,只有相互折磨才能使我们想起我们所生活的一切。

  表现手法

  《一句顶一万句》表现手法很独特,按照白烨所称的“言语流”小说来定义,刘震云用“喷空”的方式写作,这类似四川的摆龙门阵,像河流一样流到哪算哪。这又被李敬泽誉为“读《一句顶一万句》,常想到《水浒》,千年以来,中国人一直在如此奔走,这种眼光是中国小说的‘国风’”辊辑讹。应该说刘震云的这两种表达方式,其实都是找朋友必备的方式,一个是找话,一个是找人。说些闲言碎语可能会引发共鸣,结识一批、再结识一批或许可以觅到投缘之人。这样表达不仅有效地增加了作品的厚重感,而且紧扣中心,表达了在跨越了现实和历史,消融了城乡和地域之后,在这样一种局促的、混乱的流走交往之中中国人千百年来不变的精神上难以言表的寂寞。这是一种在工于心计的社交安排之下,看似重视亲情、友情乃至族群之情的文化下潜伏的却是心灵的寂寞,以及为解脱寂寞而进行的小心翼翼的知己找寻。

  叙事语言与叙事逻辑

  小说在叙述语言上也在挑战着叙事的极限。小说的叙述语言也在不断地重复,最具重复意义的语言叙述模式是之所以出现这个人物(事件)不是因为单独的一个原因,因为这个原因背后还有更多的牵扯,这样层层牵连……可以说整部小说的语言风格就是不断地在这种延宕的能指循环中向前延展,从而将人物沟通的困难和复杂用语言形式上的不断重复表征出来。人物的内心就像是毛细血管一样细密,像中枢神经一样敏感,从一句繁衍成一万句,而即便是一万句也无法能够达到沟通,吊诡地是反而离沟通越来越远。人们不能够为沟通找到一句话,却可以为不沟通找到一万句话。与小说叙说语言不断地重复相应,小说的叙事逻辑也在不断地重复。这个不断重复的叙事逻辑就是,要不断地在内心中为自己的各种行为寻找开脱之词。这可以说是鲁迅笔下阿 Q 精神胜利法的一种异形。在不是这个人物(事件) 而是其它的原因甚至原因背后的牵引中无限循环的语言滑动中,其滑动的逻辑是一致的,自己永远都是掌握了真理的人,而且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逻辑来论证自己的合法性,尽管有时候这种逻辑显得滑稽。当一种滑稽逻辑以真理的“假面”出现的时候,就将孤独的内面彰显出来,自己用一种滑稽逻辑树立起一个孤独的四面屏,将外界拦截在了外面,最后探出头来的竟是自己的“假面”,用这具假面来面对自己和人,和物,以及与自己的关系,但自己带着假面却不自知。

  人性叙述

  这篇小说的人物数量有多么庞大,人物关系有多么驳杂,故事情节有多么热闹,人物在时光的洪流面前就有多么渺小,人物命运底色里的灰暗就有多么浓重,人物内心就有多么荒凉。庞大的人物数量集结成的不是温暖而是寂寞,因为庞大这个形容词只限于观者的视角,真正生活着的人是个体,他们因为无法打开彼此的心门或者因为缺少某种同一信仰而分外孤独,无法结成整体。无论是最后坐上火车去远方的杨百顺、牛爱国,还是一直留在原地安于天命的老杨、老鲁、老曾,他们都被命运驱使着,一辈子都在寻找“说得着”的人。

  小说运用了类似于《水浒传》的传统叙事结构和本色的叙述语言,从市井细民到地方官员,将各色人等的人生轮流叙说、娓娓道来,对浮生百姓的生存状态进行了多角度的展示,塑造了一组令人唏嘘不已的孤独者群像。 尤其是上部“出延津记”,在主人公杨百顺的经历之外,大量笔墨用于书写各类次要人物的庸常人生。这些人物有的是颇具身份的父母官和东家,但更多的是出身卑微、从事着低等行当的草民,如卖醋的、卖豆腐的、打更的、打铁的、剃头的、教书的、杀猪的、染布的、算命的、喊丧的、劈竹的、弹棉花的、赶大车的、打银器的、烧锅炉的等等。 这部小说中人物的命名也颇具匠心,只有主人公和少数人物是既有名又有姓的,其余人物都是在姓氏前加以“老”字予以称呼,而且姓氏几乎不重复,如此一来,“孤独”的普遍存在性便被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作品以洗练的语句、简洁的情节很好地描述了中国社会底层群众的一系列相互联系的需求:他们处在一个众声喧哗、极少有个人空间的社会中,把众人的接受、社会的要求当做自己的行为标准,努力寻求社会的认可;他们对孤独的逃避和排遣方法是寻找另一个人说出那“顶一万句”的“那一句话”,这是他们所有人一直纠缠着的心灵问题;但在他们对梦想的寻找中,可以窥见他们也有各种的生命追求和对灵魂自由的价值渴望,但是这些只不过是他们社会底层生活中极浅的一丝色彩而已。对当代中国社会底层群众的精神状态的主潮流我们要予以关注。

  作品评价:

  马云鹤说:洋洋洒洒几十万字,生动地刻画出中国人的生存境遇。与外国人身上背负的十字架不同,中国人身上背负的十字架不是宗教而是语言。这部稍嫌琐碎的小说,用不断出场的人物来说明,在中国,语言是一个人气脉里最厚重的东西。语言这个东西的顺畅流淌很玄妙,不能靠血缘,不能靠爱情,不能靠道德,不能靠等级划分,甚至连机缘也靠不上。所以,祖祖辈辈的中国人就这样一代又一代被语言削薄了身子,变成一个孤独的手掌,尽其一生都在寻找能够覆盖自己手掌上孤独纹路的另一只手掌。《一句顶一万句》试图从以杨百顺为首的小人物的命运变迁中去寻找破解孤独的钥匙,而一个又一个不断出场的人物故事只是把这个寻找钥匙的机会围成了一个圆圈,真正的钥匙在圆圈中间。

  这部小说仍然保持着刘震云奔放的想象力和不羁的风格,用不同时代的两段故事和具有血缘关系的不同时代的普通人的命运,讲述了人生的“出走”和“回归”的大主题,由此试图追问横在东西古今之问的现代中国的“大历史”。——著名评论家 张颐武

  读《一句顶一万句》,常想到《水浒》,千年以来,中国人一直在如此奔走,这种眼光是中国小说的“国风”,“国风”久不作矣。——著名评论家 李敬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