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与老家-美文故事
此时,窗外正鞭炮声声,除岁迎新又一年。
传统的农历年,于中国人而言,其根本的意义的就是回家团聚,有家才有年。家是年的承载,也是依托,是我们不远千山万水也要回去过年的地方,而这其中深含的文化况味与情结,又岂是几句话可以说的清楚的呢?
中午的时候,婆婆要回黄岐乡下,我在一旁帮忙收拾行李。六岁的孩子突然问我:“妈妈,你很久都不回老家了?你不想回去看看吗?”我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看孩子一脸纯真的表情,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我要怎么告诉你呢,孩子?告诉你在现在我们的这个家之前,妈妈曾经还有一个家,而那里才是妈妈最想回去的地方。
七年前,父亲做了一个决定,要把黄岐老家的房子卖掉搬到县城居住。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失去了根的孩子,浮云飘荡,聚散无着。旧时旧物旧事,与那座居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一道,似乎忽然就被隔绝在我的生命中了,我不停回头张望,却也只能看着它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去。结婚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这种失落随着时间推移日渐消散,但我知道自己灵魂深处的情结尤在,特别是每每逢年过节,总是想着应该要回到乡下的老房子里,到那个我出生、成长的地方去。是啊,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或许这才是我认同的真正意义上的回家。
关于老家,是由许多成长的记忆片断组成的画面。爷爷弯着腰拄着拐杖坐在家门口的身影,父亲在辛苦劳作了一天后回来,母亲便会从厨房里端出一道道香味四溢的菜肴。夕阳下,屋后的池塘在夏日里不停传来蛙叫声,隔壁空地上搭起来的丝瓜棚架里总能开出大朵大朵黄色的花,我穿着母亲新裁的背带裙与邻居的孩子们四处玩耍。记得家门口再往前走出几百米,就是当时未拆除的造船厂,就建在海岸边。那时候镇上的人少,海也没有被填出去,我们邻居的几个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到造船厂边上的这片沙滩来捡贝壳、踏浪、堆沙堡,不亦乐乎。大海于当时年少的我们而言,真的就是触手可及的事物,像孩子眼中天地万物本就该存在的`模样,那么自然而然。后来我想,我们这些海边长大的孩子对海的感情或许就该是这般不知其珍贵的热爱,天真却又质朴。偶尔会做很长的梦,梦里还是孩子的我穿行在岸边的小巷子里,许多的石头房像历经千万年沧桑的老人一样还停留在那里未被拆除,我走过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户,感觉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我曾经经历过这里的一切,陌生是因为它早己荡然无存,而时间替我保留了这些,并以某种姿态重回我的记忆。现在这些地方由于填海造地的原因早己盖满了房子,虽说世事变迁免无可免,我却总是隐隐感到遗憾,我们的孩子们要再去哪里寻找这样天然且趣味横生的游乐场呢?
老家黄岐是一个半岛,地形由高处往下看像一个半弯的月牙,是个典型的渔港小镇。15岁后第一次离开家门到漳州念书,每每想家,总爱与同学煞有介事的介绍:“我家住在一个三面环山,一面靠海的地方”,心想这样独特的介绍应该可以让他人印象深刻,便会有几分小小的骄傲。少年离家就学,开始尝到了人生最初的对家的思念,当时交通不便,要从黄岐先乘凌晨的班车到福州,父亲再送我坐上去往漳洲的大巴,一路起颠簸到漳州时多数己是晚上时分了。路途真是遥远啊,记得每次开学不愿意走,母亲就会边帮我收拾行李边安慰我,“三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再坚持坚持就好了”。那时的我哪里会知道,从此要开始的将会是我漫长的成长路途,是一生与家的不断的告别呢?毕业后,工作无落,在家停留的一段时间里,十八岁的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夕阳下站在楼顶的阳台四处眺望,看着从远方蜿蜒而来的公路在我身后自山上盘旋而下,最后落入眼前这片蔚蓝色的大海。还有那个自小长大的房间里,母亲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地板,黄昏的光线投入散落一角,少女心事写成的日记还翻在某一页,窗口纸折的风铃依然风中摆动。一切仿佛历历在昨又恍如隔世。那些时日里翻腾的青春、遥想的离开,于今时今日看来,似乎也都有了某种必然的况味。成长,然后离开,最终于失去中开始懂得珍惜。正如人生中的许多聚散离别,从来不会是无缘由的。
后来听母亲再提起那座老房子,说是买的人家拿去重新翻了修,日子在那过的也红火。虽知旧物必然无存,但心里竟也是安慰的。只是很久不再去看它,很久,因为近乡情怯吧。现在偶尔开车回黄岐乡下,车子在山顶可以望见小镇全貌,碧海蓝天下,小镇就那样矗立在那里,安详而平静。船只散落在海面,远远望去像记忆中定格过无数次的画面那样,像光阴从未在此流逝过的那样,像我曾经每次与它告别时的那样,总是让人即是欢喜又忍不住泪流满面。崔灏诗云:“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在这一刻,我想我是懂他的,懂得这诗里的伤感与喜悲。我的家己经不在这里了,可是在我心中,我的家一直是在这里的,在黄岐的这片土地这片海里,在我血液中流动的命脉里,从始至终。
又是一年春节时。想起曾看到过的一句话:“所念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盈然于心,满是感动。年年岁岁,祝福家乡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