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念风独自凉-精选美文
黄昏的夕阳西下,四月的春暖花开,街边的冷喧泊然。
以希,她依旧一袭白色长裙,干净简单,在暮光的扶耀下,青春而又美好。眉眼间始终勾芡淡淡的哀思,在那之后……
已誓,他依旧一身白色衣裤,朴实自然,在春风的吹拂下,低调而又文雅。眉梢处始终悬挂浅浅的愁忧,在那之后……
繁华的十字路口,闪亮忙碌的红绿灯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行人,行走间带起风和日丽的鸟语花香。他们遥遥相望……
她默默地转身离开,他静静地凝眸注视,两人无言。短短的三十米距离,短短的三分钟时间,是他俩的一瞬。她转身刹那的晶莹,他透过虚空无尽的苦涩,伸手感受。
已誓,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我已知。或许我们的重逢,是个错误吧。
春风吹起,如秋风寂凉般离散她的心声。
Chapter1:微微涩——南北相看只是两峰
有一片天空,始终有着白色的纯净带着灰色的黯淡,即使阳光普照,万里晴空,可到了那里,仰望的依旧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
一名少年身穿浅蓝与白相间的病服,躲在暗丛里低低抽泣,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放肆地嚎啕,只是浅浅的鼻息音,深入人心。这里是医院住院部的小花园,平时除了清洁工人打扫,很少有人会到这里。也是,谁会愿意跑到医院作客呢?
“谁在那里?”既带有女高音的华丽清脆的音色,也伴有女低音的深沉沧桑的感觉,奇妙的融合在一起。少女没有走近,只是坐在路边的公园椅远远看着。
真是虚伪。少年低着头想着,声音里的关切和她的行动完全相反,不想回应她。
“咦,怎么不说话?”少女大声对唤着,懊恼地右手手指不停刮着左手食指,“估计听错了吧。”一人自言自语。
少年实在受不了她的嘀嘀咕咕,又不能继续蹲在角落里“伤心”,跑到她身边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似乎感受到身边有人轻笑,想到刚刚的失态,少年更是气怒,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伤心气愤了,总归会好的。”少女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少年一怔,看着她。她的眉细细浅弯,眼闪亮无神,嘴角总是带着弯弯的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总归会好的,总归会好的,总归会好的……”他一直低念着,仿佛这是他信仰的神明,指引着他正确的道路。少女没有打扰她,世界静到似乎刚刚都没有发生过。
“是啊,总归会好的!”少年放开双臂枕在椅背上,模样好不风流,轻松地呼了一口气,道:“我叫忆惜,回忆的忆,珍惜的惜。你呢?”
“忆惜?好巧。”少女挑了挑眉,还不等少年反驳,继续道:“我叫以希,以后的以,希望的希。”
时间在刹那停住了,呼吸在刹那止住了,空气在刹那凝住了。忆惜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以希,原来她就是以希,他喜欢的女孩。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很巧,一样的音,站远了听还以为叫的同一个人呢。”以希感觉到两人之间突然的沉重,她不知为何。“忆惜,男生女名,不知道是不是男生女相啊。”以希感慨着,更像是自言自语。
“是不是你自己不会看啊!”忆惜突然站起来大吼了一声,脾气很暴燥,再一次受不了,受不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以希眼睛平视着前方,身体坐正带着点点的僵硬,清清寡寡地道:“我是瞎子,看不到。”
忆惜一滞,看着她闪亮美丽的眼睛,怪不得没有神韵。想着平时可能没有朋友愿意和她说话,才会自言自语吧。想着自己刚刚对待她如此恶劣的口气,她依旧和善如初。是经历了太多的'冷嘲热讽,才会这样吧。突然觉得,他很自责,慌忙道了句:“对不起!”之后,匆匆离去。
以希感受到他的愧疚以及慌张离去,无言。
Chapter2:盈盈暖——如痴如醉只是浅星
那是一个细雨濛濛的早晨,空气中带有一丝清新。那是以希“第一次”知道已誓的存在。他是忆惜的哥哥,据说很稳重,据说很安静,据说他不喜欢他的哥哥,却又依赖……
以希需要定时去医院检查眼睛并且等待眼角膜。她不想期望什么,只是希望生活有个期待,阿婆年纪越来越大了,还要照顾她。看着阿婆早出晚归的忙绿,家里有份巨资却因为她当初的坚持不肯动用。
同样的公园椅,忆惜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身上病服丝毫不影响他的少年风华。旁边坐着他的哥哥,白色衬衫和白色休闲裤,似乎偏爱白,很安静。以希很开心,那笑感染了身边的两人。
“喏,这是我哥,已誓。看你这么爱说话的份上,让他听你废话。公子我忙着呢。”嚣张无谓的话语,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扔着自己的玩具一样。
以希蹙蹙眉,她不喜欢这样的她,感觉不真实,虚伪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意。她也感觉到已誓的不在意,但他并未说话。“你哥啊,恩?忆誓?”她以为他们兄弟俩同“忆”。
“不,不是的。已经的已,誓言的誓。”已誓很安静,连介绍自己声音都带有铅华落尽的时光静好。以希没有说话,只有紧握衣角那颤抖的双手透出了她的不淡然,唇微动,但始终没有说什么。或许,只是巧合。
忆惜,回忆的忆,珍惜的惜;以希,以后的以,希望的希;已誓,已经的已,誓言的誓。三个人介绍的方式都相同,谁抄袭了谁呢?又或者,是谁改变了谁。
“医院这破地方无聊死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忆惜懊糟的抓着头发,大吼着,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出去,再待下去我就疯了。”说完转身向病房跑去。
“不行,你不能。”已誓强有力的拉着他,示意他注意分寸。
忆惜瞟了他一眼,不理他,低头对以希说:“孩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啊?”话语中带有明显的拐骗。
以希茫然地看着他的方向,道:“我?”得到的回答是他傲慢的一哼。她知道在医院默默等待治疗的痛苦,自然也理解他。“好啊!”脸上还带着开心的笑容,她也好久没人带她出去玩了。
已誓看着她如此的笑容,内心无比自责,道:“我也去。”忆惜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对以希说:“孩子,别笑得傻乎乎的,看,口水都流出来了。公子知道我很帅!”说完,迅速跑回病房换衣服去了。
以希听完他的话
只是对着微风轻笑,那对着虚华的笑容,似乎会随着风消失,不敢多看。已誓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她,并未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注视着。
时间改变的不只是环境,还有人。曾经的他们觉得聊天是让人不会遗忘的角落,只要有声音,所以他们都喜欢说话,对着对方说,感受着年少时表达自己的喜欢的方式。如今,即使再多的话语,也敌不过静数年华的陪伴。
“我只想玩旋转木马,只想吃黄天源的糕点,采芝斋的糖果。”三人结伴走在行人道上,一个盲人,一个病人,再加一个正常人。听着以希的话,忆惜表示鄙视,道:“啧啧,孩子,真俗!俗不可耐啊!”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却没有半分轻视。已誓心脏似乎被狠狠地抽了一鞭,脸色惨白,并未说话。
以希觉得她好久好久没有碰过了,久到她清晰地记着所有。只是淡淡地对他说:“你不懂。”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道:“那是我曾经的最爱。”因他,也是现在的,更是将来的……
忆惜很烦躁,突然,任性地拉着她奔跑,奔到没有思绪的地方,跑掉所有的尘埃。
已誓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追,还是不追,内心如天人交战般的迷茫。是的,这一刻,他迷茫了……“啊!”以希跟不上忆惜略显凌乱的步伐,摔在一旁,并没有责备他的不稳定情绪,只是轻轻向他伸手。有时候,行动往往比言语更得人心。
她的原谅,忆惜懂,但也不能原谅自己,他控制不了情绪,只要轻轻一触就会如火山似的迸发。自从已誓来到他的生活,自从生病住院,自从父母不和,自从最憎恨的人变成最依赖的人……他滥用自己的所剩不多放肆的权利,只为了父母多一思的回望,可是没有。放弃了他,他同样也放弃了自己,只有他,不言不语的督促着他的治疗。
“你们没事吧?”这是已誓第一次情绪外露,只不过是个少年。
忆惜别扭地看向一边,抿唇不说话。以希对着他摇摇头,道:“没事的,他拉住了我,好像还蹭皮了。”
已誓赶忙检查他的伤口,看着如此伤痕,没有原因的过错,只是借口。忆惜拗不过如此哥哥的关心,只能接受。
突然决定的出游,意外决定的结束,就像我们的重逢,再遇。
Chapter3:轻轻护——不辞清瘦只是浮烟
血癌,俗称的白血病。以希知道忆惜生病了,第一次知道竟如此严重,她看不到正在接受治疗的他,和他聊天或许永远都感觉不到他对生命的渴望,平静地接受了所以。
“孩子,你怎么这么慢。快点过来。”忆惜的病房里,他对着门口蜗牛速度的以希呼唤。以希平稳了自己心,她能感觉到身边已誓的心里也不平静。
其实,没有人在意忆惜的称呼,就像他虽然对外称已誓为哥哥,偶尔听到的只有“喂”;就像以希明明比他大一岁,他永远唤她“孩子”。
以希慢慢摸索到他的床边,还没坐稳,手里就被塞满了。“孩子,这是粢饭糕、猪油膏、黄松糕,还有软糖、乌梅饼、沉香橄榄,还有还有……”当忆惜手里的东西全部转移阵地的时候,抬眼看她,已是泪流满面,耳边又响起他的话:“这孩子又犯傻,公子给的能哭吗?或许那木马只能下次带你去了。”轻轻拭去她的泪,温柔地揉着她发红的眼眶。已誓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什么都没用说,掌心那深陷的掐痕无人可见。
以希深深地抿着唇,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拼命地抱紧了怀中的所以,这是她人生中第三份温暖,她要保存一辈子。
忆惜拆开一块粽子糖,轻柔地放到她的嘴里,道:“哭的吵死了,塞一块糖多安静。”“哼!”以希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破涕为笑。
“好了,公子我要休息了。孩子,快走快走!”忆惜毫不客气地赶着他们,甚至连已誓都赶出去了。以希听出他声音中的疲惫,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起怀中所有,看着转身背对他们的他,心疼满溢。
门被悄悄地带上,忆惜的枕边湿了……
已誓和以希走在走廊里,两个人隔开微妙的距离:两个拳头的差距,认识不深交的刻度线。
已誓没有了坦然,没有了安静,此时的他,就像一个被老师等训的孩子,主动承认着错误。他知道,她认出他了,但是不愿和他说话,哪怕一句话都没有。“以希,对不起。”清清浅浅的五个字,触动了两个人的心。
以希没有说话,没有回头,身形却僵硬了,但很快恢复了。语重心长地道:“子誓,你知道我要的不是对不起。”是的,欠的是解释,三年前离开的解释。
子誓是他以前的名字,他知道她在等着他的解释,但是他不知道从何说起,说他是私生子吗?说他因为他们的阿婆需要一笔昂贵的治疗费而离开吗?说他根本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她出车祸眼睛看不见吗?不,这一切都不是解释!只是他的借口吧……
“不说是吗?那我来说吧。你曾经以为和我一样是个孤儿,直到你父亲来找你,你才知道你是个私生子;当时阿婆生病,我们没有钱,所以你就和你父亲‘交易’,阿婆病好了,你也走了;你不知道我在那个雨夜追了出去,同时也变成了瞎子;忆惜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父亲公司破产,携资出逃,他现在的治疗费都是你编程赚的钱,他对你又是讨厌又是依赖。”以希只是站在那里,道:“子誓,我瞎的是眼,不是心。”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是啊!她从来都不笨,只是隐藏了自己。已誓很感动,这三年来,忆惜并不喜欢他,认为家里因为他的存在父母变得经常吵架。但他很喜欢这个弟弟,只因他的名字,像是叫着她。直到他生病,父亲带着他的母亲出逃,他感觉全世界抛弃了他,他本就聪明敏感,更是无法承受。
突然,以希被眼前的他抱住,肩口处是他的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小时候,已誓也是很少流泪的。
“以希,这是我们重逢的拥抱,迟到了两个月之久。谢谢你理解我。”说完转身离去。
以希感受着这别致的拥抱,轻轻地笑了,如百合般清丽动人。
Chapter4:然然尘——舍生忘死只是为你
忆惜去世了,去世了。这是以希恢复视力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
一个月前,她得到眼角膜的指名捐献,她很好奇,但她同样心怀感激;同时忆惜也找到与他匹配的骨髓捐献者。大家都很高兴,但是没人注意已誓眼底泛起
的苦涩,没人注意本应化疗嬴弱的忆惜笑容过于闪耀。
忆惜是自杀的,他的血型是少见的A型RH阴性,但是只要等待机会,总会有合适的骨髓。他死前签订了一份自愿书,捐献眼角膜给以希。这一切已誓都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看见弟弟平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嘴角带着属于少年的阳光笑容,那笑容中带着解脱,带着释然,带着安详……
这一个月的时间,已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知道忆惜一直给他创造着和以希在一起的机会,感受四季;他知道忆惜故意让他牵着她的手,穿越人群;他知道忆惜想让她了解外面的世界,天天给她读书讲报。他更知道,忆惜在不知不觉中喜欢着她……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成全。
以希知道后,抱着怀中忆惜的相片。相片中的他俊美阳光,微笑中脸颊两边还带有小小的酒窝,青涩而腼腆,眉眼之间和已誓很相似。她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看已誓,只是转身离去。她没有权利责怪别人,因为她是罪魁祸首。
看着如此的她,已誓心里更不好受,他懂,她这是惩罚她自己。转移眼角膜的费用是三年前他的父亲留给她的,希望她以后不要打扰他的生活。她本打算把钱拿出来给忆惜治疗的,忆惜拒绝,还鼓励她拿那笔钱治疗她的眼睛。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疏忽,没有发现忆惜的反常。
忆惜的去世,证明了生命的脆弱和可贵。以希用他的眼睛重新看到世界,她想说:“你还欠我一次旋转木马……”已誓与他的血型不配,骨髓不能移植,看着他在治疗中所承受的痛苦,看着他化疗过后总是微笑着说:“哥,我没事。”这是他的弟弟啊,他力挽狂澜依旧没能挽救的弟弟,痛心疾首。
时光静好,带不去的是那份沉淀的伤痛;细水流年,舍不得的是那份刻骨的爱恋;繁华落尽,弃不掉的是那份祝愿的相思。
那是忆惜的忌日,一年前的所有历历在目。以希再见已誓,没有像在路口一样逃离。看着坟前那永远灿烂的笑容,她走上前,轻轻抱住了面前消瘦的他:“已誓,这是我欠你的拥抱。”迟到了四年三个月……那天,她整理忆惜留给她的所有东西时,看到了一封信,她明白了。
已誓、以希同时看向永远灿若星光的忆惜,那个鲜艳嚣张的少年,是一个少年用他的生命放肆他的任性年华。谢谢你为我们谱写重逢团圆的篇章。
一封属于忆惜的回忆:
孩子:
残惜微微凉,微微凉。
破希盈盈暖,盈盈暖。
余誓轻轻护,轻轻护。
惜希誓,然然尘。
谁念风,独自凉。
你还欠哥哥一个拥抱,对他来说,迟到了三年,迟到了三个月,迟到了无数个三分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