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娃娃美文摘抄
夏洛特家和玛娅家离得很近,但走起来却不近。因为,他们两家中间隔着一条小河。这条细细弯弯的小河两岸长满了绿茵茵的树木。树木倒映在小河里,小河的水也就变成了绿茵茵的一片。这条绿色的河上有一座好看的白色小木桥。夏洛特和玛娅的来来往往都要经过这座小白桥。
吃过早饭,夏洛特就带着花花去玛娅家。她们沿着河走了一段,就到了小木桥。过了小木桥,离玛娅家就不远了。
路边的茉莉花开着细细白白的花朵,空气里散发出很淡的香气,有很多蜜蜂在茉莉花上飞来飞去,很忙碌的样子。小河里,有几个年轻人划着划艇经过。船头坐着一个跟夏洛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有节奏地敲着鼓,划艇上的人跟着鼓点,一下一下,整齐地划着桨。
夏洛特向他们招招手,船头的女孩子放下鼓槌,也向她招手。整齐划一的划桨节奏突然被打乱了,夏洛特和船上的人们都笑起来。
在茉莉花树丛里,掩藏着一栋红砖小房子。小房子的窗口排列着三个俄罗斯娃娃,它们每一个都像一个储蓄罐那么高,浑身上下圆乎乎的。淡黄色的底彩上,用红红绿绿的色彩,勾出它们三个一模一样乐呵呵的笑脸。
这是俄罗斯很有名的套娃。它们有名的地方不在于那胖胖的笑脸,而在于她肚子里的秘密。它们是一个上下两截的圆木罐子。你把它旋转打开,它们的肚子里还藏着一模一样的一个娃娃。你再把这个娃娃打开来,它的肚子里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娃娃,它又小了一号。它的神秘和惊喜就在于,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还藏着几个娃娃。
这个窗口的窗帘是深红色的,左右两边拉开着。窗子里很暗,这三个俄罗斯娃娃看起来就好像站在一个小小的黑色背景的舞台上面,幕布已经拉开,她们正在等待音乐的奏响。
夏洛特在窗口站了下来,她隔着玻璃窗,仔细地看着这三个木头的演员,想象着她们跳起舞来会是什么样子。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柔和的太阳光照射在木头娃娃身上,淡淡的黄色突然变成了一片灿烂的金色。在这一片金色的后面,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向夏洛特微笑。
屋子里的白发老人,正笑眯眯地在俄罗斯娃娃后面向夏洛特挥手。
夏洛特也向他挥手。
紧接着,门打开了,白发老人出现在门口。
“你是玛娅的朋友?”他很有把握地问。他看上去很和蔼可亲。
夏洛特记起来,这是个独居的老人,叫米勒。他是玛娅家的邻居,玛娅经常给他送蛋糕吃。她点点头,“是的,我叫夏洛特。您好!”
“我知道你叫夏洛特,玛娅跟我说过你。”米勒先生看着她的眼睛,“你心里有烦恼,是吗?”
夏洛特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她没想到自己的烦恼已经写到脸上,让一个陌生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想看我的俄罗斯娃娃吗?”他指指小舞台上的三个娃娃。
夏洛特犹豫了一下,她其实对俄罗斯娃娃没有什么兴趣。这样的娃娃她昨天晚上还从床底下找出来一个。刚才吸引她目光的,是那个小小的,像舞台一样的窗子。
米勒先生好像看进了夏洛特的心里,他说:“我的俄罗斯娃娃跟别人不一样呢,值得你看一看。夏洛特,进来吧!”
屋子里很暗,刚从太阳下面走进去,夏洛特什么也看不见。她把眼睛闭起来。等她再睁开来的时候,她就能看清屋子里的一切了。
这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客厅,里面除了一张木头桌子和两张木头椅子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窗台上的三个俄罗斯娃娃了。
米勒先生请夏洛特坐下,然后进到后面的房间,忙了一会儿,拿着一个绿色的瓷罐和一个绿色的瓷杯走出来。他把瓷罐里的饮料倒进瓷杯,那饮料也是绿色的,上面漂着一片绿色的叶子。
“薄荷茶。是花园里的薄荷。”米勒先生说。
夏洛特喝了一口,很清凉,还有一丝淡淡的甜味。
“喜欢吗?”米勒先生问。
“喜欢,谢谢。”夏洛特又喝了几口。
米勒先生从窗台上拿下一个俄罗斯娃娃,放到夏洛特面前。“你知道俄罗斯娃娃的吗?”
夏洛特摇摇头。她只知道这是俄罗斯有名的玩具,也叫俄罗斯套娃。它的肚子里还藏着好几个一模一样的娃娃。
“在很久以前,在俄罗斯一个小村子里,有一对小兄妹,他们天天一起出去放羊。”米勒先生慢慢地讲着,“有一天,他们出去放羊的时候,妹妹走丢了。哥哥四处去找妹妹,找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
夏洛特很安静地听。跟爸爸在一起,她养成了习惯,当自己还没有明白别人的意思的时候,不随便插嘴。
“后来,哥哥用白桦木刻了一个小小的妹妹带在身边。当他想念妹妹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对着妹妹说话。一年过去了,妹妹没有回来。哥哥想,妹妹一定长大了好多。他就刻了一个大一点的妹妹,带在身边。又一年过去了,妹妹还是没有回来。哥哥想,妹妹一定又长大了好多。他又刻了一个更大一点的妹妹,带在身边。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等哥哥刻到第七个妹妹的时候,他的妹妹真的出现了。”米勒先生停顿了一下,“所以,俄罗斯人相信,如果你想念一个人,就可以把你的思念说给俄罗斯娃娃听。俄罗斯娃娃会帮助你,让你想念的人回到你的身边。”
夏洛特又喝了几口薄荷茶。她还是没有明白米勒先生想要说什么。她看着米勒先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米勒先生转动着桌上的俄罗斯娃娃,对夏洛特说:“从表面看上去,这就是我们经常看到的俄罗斯娃娃。”
同意。夏洛特点点头。这是一个笑眯眯的女娃娃,跟她家里的那个长得一样。
米勒先生旋转一下,把它打开来,拿出里面的一个娃娃。
夏洛特笑起来。第二个娃娃不再是个女孩子。淡黄色的底色上,用红红绿绿的彩笔勾出一个成年男人的严肃的脸。这个俄罗斯娃娃确实很特别。
米勒先生把成年男人在桌子上转了几圈,问:“夏洛特,你猜,它肚子里还藏着几个,都是什么样子的?”
夏洛特认真地想了想,认真地摇摇头。她想象不出来。如果笑眯眯的俄罗斯女娃娃能变成一个成年男人,那他一定还能变成更加奇怪的东西。
米勒先生眼睛看着夏洛特,两只手慢慢地把严肃的成年男人旋转打开来,拿出里面的那一个。
夏洛特又一次笑了。这一回,是一个小男孩,红红绿绿的彩笔勾出一双大大的、调皮的眼睛。
米勒先生再接着打开来。小男孩的肚子里藏着一只奔跑的小鹿,小鹿有一双很胆怯的眼睛,很警惕的耳朵。
米勒先生接着笑眯眯地旋开那只小鹿。
里面是一只小小的鸟。它只有夏洛特的.小手指那么大。
“这里面藏着一只小鸟,你猜到了吗?”米勒先生把小鸟举起来。淡黄色的底彩上,用黑色的笔画出来的鸟看上去很有力,很逼真,就像真的要飞到天上去一样。
夏洛特还是摇摇头。
米勒先生把小鸟放在桌上:“夏洛特,很少有人会猜到,俄罗斯娃娃的肚子里藏着一只鸟。”然后,他很小心地把小鸟放进小鹿的肚子里,再把小鹿放进小男孩的肚子里,再把小男孩放进成年男人的肚子里,再把成年男人放进女娃娃的肚子里。
现在它又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笑眯眯的俄罗斯娃娃。
“明白了吗?”米勒先生问。
夏洛特还是不明白。女娃娃,男人,男孩子,小鹿,小鸟。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应该明白什么。
米勒先生往夏洛特绿色瓷杯里加满了薄荷茶:“夏洛特,我们每天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可能很高兴,也可能很忧伤。可是,你要知道,我们所看到的,其实只是表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不一定是他的全部。每个人的心里还藏着很多别的东西。可他们不是俄罗斯娃娃,我们没办法把他们一层一层打开来。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不是吗?”
夏洛特很专心地听着。米勒先生说话的方式很有意思,让她联想起跟爸爸的谈话。她的头脑开始活跃起来:“您是想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俄罗斯娃娃,是打不开的俄罗斯娃娃,是不是?”把爸爸妈妈,还有自己,跟圆圆胖胖的俄罗斯娃娃联想在一起,夏洛特忍不住就想笑起来。
米勒先生笑眯眯地点点头,说:“夏洛特,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夏洛特把瓷杯里的薄荷茶一口气喝干,站起来,说:“米勒先生,谢谢您给我看您的俄罗斯娃娃。”
“等一等!”米勒先生把桌上的俄罗斯娃娃拿起来,递到夏洛特面前,“送给你。”
夏洛特有点不好意思。刚见面就拿人家的东西,她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米勒先生说:“我愿意把它送给能听懂我故事的人。夏洛特,你听懂了我的故事,这是一个奖励。”
夏洛特接过俄罗斯娃娃:“谢谢您,米勒先生。”她把俄罗斯娃娃放到自己小小的双肩背包里。
米勒先生把她送到门口,很神秘地伸出一个手指:“我还有一个请求,等你一会儿见了玛娅,一定记着,跟她一起把这个娃娃再打开来看一看。”他挤挤眼睛,补充说:“也许,小鸟还不是最后的那一个。也许……”他很突然地中止了他的话。
米勒先生最后的这句话像个谜一样,夏洛特一时没听明白。但是,没关系。夏洛特想,见了玛娅,她肯定会给她看这个俄罗斯娃娃的。也许,到那个时候,她们也就明白米勒先生的真正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