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悟道之死美文摘抄

马振华

王悟道之死美文摘抄

  吃大锅饭的年代,我们村子是全公社最小的一个,现在还是,只不过合村并组以后,不再是行政村了。

  当年我们村只有500多口人,分为两个生产队。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队书记、村长、总账会计、小队会计、生产队长、民兵营长、妇女主任一应俱全。

  王悟道那时候任大队会计,负责两个生产队的总账。他是“起”字辈,论起来我得喊他老爹。全村姓王的都按辈起名字,唯独他是个例外。

  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他个子不高,身材也不胖,是不是有一双习惯从眼镜框上看人的眼睛,已经模糊不清了。倒是有两件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一是他家的堂屋,摆得满满当当,有乌黑油亮的八仙桌和供着神像的条几,有雕花的高背木椅子;二是他家的猪圈,比别人家的.深、大,养的两头黑猪,大得像两头牛。

  我父亲那时做小队会计。年终结算的时候,王悟道常和我父亲在一起轧帐;一个拿着账本抑扬顿挫地唱数,一个将一把大木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脆响。唱的内容和伴奏的“乐器”如搬上今天的“达人秀”,定会赢得三个“yes”。

  王悟道不但算盘打得好,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谁家有了白事,做柜书记账的非他莫属。他不但常帮人家在“礼簿”上登名字、记礼金,还常帮要入学的孩子起学名。我的名字最先也是他起的,叫“王连善”——我是“善”字辈,“连”字,可能是希望能从军当个连长什么的意愿。不期这名字正和当年家喻户晓的叛徒王连举仅一字之差,故常遭到同学们的取笑;我读初中以后,到底改成了今天的名字。

  王悟道还会帮人切脉和往病人身上捻进长长细细的银针,我看着都觉得脊背发冷,——奇怪的是却不见血流出来。还听大人们说,王悟道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神秘的符子用毛笔写在黄色的毛边纸上,然后点燃,能把老鼠拘来,围成一圈跳舞。自听说这件事以后,我更怕见到他,有时路上看到了,老远我就绕开走。他给我一种神秘莫测的压力和恐惧。

  夏天的夜晚,村里的男人和男孩子们喜欢在光滑的打麦场上乘凉和过夜,王悟道那时也去,披着穇子叶子编成的大蓑衣。每次他来了,我都赶紧调换一个地方,离他远远的。

  有一天清晨,我们陆续从地铺上爬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准备回家,却见像王悟道掉了魂一样呆坐在蓑衣上,怔怔地看着远方。有人过去推推他的肩膀,问怎么啦?他说夜里梦见了鬼,穿着一缕一道的破衣服,用和挑草铁叉一样尖利而又冰凉的双手,紧紧地掐住他的脖子,想喊却喊不出来。又说,他一开始吓得要死,后来,定了定神,幸好记得一道驱鬼的咒语,忙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一遍,朝着那鬼的面门尽力吹去,那鬼被吹得一溜跟头,踉跄而去。

  我们听了虽然不信,但都有些毛骨悚然。不过还好,当时太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公鸡也在此起彼伏地叫着。

  从那以后,王悟道便一病不起,最后命归黄泉。

  再后来,听父亲说,公社里经管站的老李会计来村里审账移交,竟然发现王悟道有一笔账,点错了一个小数点,一万元的救济款按一千元入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