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青春的记忆
1
那年新学年是春天开始的。
开学典礼是在一个阳光很亮的早上。
学校小戏台上摆着一排课桌,课桌的颜色是暗红的,桌面不新,几处地方掉了皮,斑驳的样子像爷爷的老式柜子面。
校长还是那个年年都少不了的中年男人,他脸色苍白端坐在那排课桌的中间,他面前是话筒上的红绸飘须在风中飞舞,让我想起早上姐特意为我扎上的红绸子头绳。
我喜欢梳好看的头发,可姐每天早上起来都是匆匆忙忙地向学校跑,连看我一眼都难。我只好把头发左右胡乱一扎,用母亲的话说,一个辫子朝天,一个扑地,可有什么办法,总比被姐梳头时死拽要好的多。可开学的典礼,姐还是会在那天给我梳好看的辫子,因为姐说,全校的同学都参加,要是被她同学看到我的傻样,同学会笑她不管妹妹的。
虽然,常常我的头发没人打理,我却爱给我的同学梳头发,每天一早到教室,就挨个儿给她们梳头,而我依旧是一头乱糟糟的样子。
校长是我同学的父亲。我的同学长得很像她父亲,脸色也是苍白的。她不大喜欢说话,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常常望着天发呆。长大后,她嫁了我家对面一个高我们几级的男生,有时我回娘家时,也偶尔能遇到她,她依旧如当年的表情,眼神呆呆的',只是嘴角落出一丝笑意,这都是后话了。
开学典礼的讲话,我从没听清过几句话,我也如校长女儿一样,呆呆地盯着台上七八个老师的脸,让自己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那时想得最多的好像是《小灵通漫游未来世界》的场景。
那年春天的风很大,老师们的话随着冷飕飕的风传遍了校园的角落。我也被冷飕飕的风吹得像没有穿衣服似的,全身跑得都是冰冷的风。
看着话筒上的红绸,我灵机一动,忙一把扯下头上的红头绳,用牙咬成四节,分别绑在了袖口和裤口处,这下风吹不进去了,我也暖和了许多,记得那天的开学典礼上,我是就着亮而清冷的阳光睡去的。然后,就在那年的开学典礼后,我得了一种一直伴我成长的病,一遇风吹或碰到冷水,我全身都会起风疹,那个痒,让我在夜里哭嚎过,被母亲用偏方治过,被父亲用墨汁写过驱风语,可没有一点点的用,我依旧煎熬在疯痒中。找老中医看,医生说,娃是身体进风了,要好好出出风。喝着苦苦的祛风药,母亲就会念叨,就是你开学时用头绳把风绑进身体里的,这下赶都赶不出去了。
奇痒难忍的风疹还没好,老师却给我分了个新同桌,是个眼睛大大,笑起来很羞涩的男孩。听说是部队院子的孩子,老师特意让他与我坐同桌。
那时,我正与风疹做斗争,天天上课都在自己身上抓抓抓,换个新同桌,怕他误会我这样抓来抓去像是长了虱子似的。我天天强忍着,忍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他问我,哭什么?我就使劲地甩着羊角辫摇头,却不想,羊角辫竞打了他的脸,他捂着脸转过头,再没与我说话。直到有一天,他的手指受了伤,我帮他整理笔记时,我才告诉他,我得了风疹,并不是讨厌他。
而那时,夏天来了,风暖暖的,我的风疹也渐渐好了,可他会在下雨的日子,提醒我,记得穿暖,记得打伞。
2
第一次听到四川话是在上初中的第一节语文课上。
我那个瘦小,干巴巴的同桌,被老师点名叫起来朗读课文,记不清是那篇课文,只记得当时,同学们被我同桌的一口的川腔笑得前仰后合的,也许我离得近,我感到自己笑得最大声,在我抬头时,我看到了我同桌涨红的小脸上,挂着泪水。
这是我第一次见一个陌生的乡下男孩在哭,我忽然是那样的伤心,这个刚刚从山里考到县城的男孩,他也许还没学会一句普通话,就被老师叫起来读课文,他内心要多大的勇气,而我们却是这样嘲笑他。看着他默默地站在桌边流泪,我内疚,其实,自己读课文还不是一样的陕西普通话,还有什么资格笑一个十几岁就独自一个人在外求学的孩子。
从那天起,无论别的同学怎么议论我的同桌,我从不再说他,我会帮他改作文,我会帮他在他读不准的字上注上拼音,我会把母亲给草稿纸分给他一部分,看他在上面认真解题。
可我的同桌也许是受到了那次读课文的打击,他整天会默不作声地一个人从宿舍到教室,再一个人从教室到宿舍,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有我问起他时,他才会憨憨地一笑,说,要得唠。以致后来,我只要一听到四川话,就会想起,我那个小小瘦瘦的同桌,不知几十年后的现在,他长胖了吗?变白了吗?
初中还坐过另一个同桌,一个学习很好的男生,他长得细长细长的模样,皮肤很白,头发有点微黄。其实,我们小学就是一个班的,曾经还一起参加的校文艺队。他从小就学习好,没有那门功课会难住他。我很羡慕他的学习,可我们从不说话,就因为我曾给音乐老师说他不想参加文艺队,他被老师批评后,他就不曾与我说过话,甚至他还会用怨恨的眼光瞪我。
可初中的第三学年,我与他成了同桌。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眼神,我也依旧当他是空气,我们没有任何可以相对的交集,虽然他数学很好,我数学很差,可我没有问过他一道题,他同样也没有听过一句老师读的我的作文。
中考过后,听我姐说,她同学的弟弟,我的冷漠同桌考到了省重点中学时,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摇摇头把他忘记了。
3
高中的同桌是个女生。
一个浓眉大眼的女生,有着长而密的睫毛,有着长长厚厚的卷发,重要的是,她有着温暖的微笑。
我很欣喜遇到了这样的同桌,尽管她学习一般,可她愿意在我回家吃饭时,帮我把姐夫送我军用书包背到宿舍帮我看管,因为那段时间,总会用人偷军用书包。而我同样也愿意陪腿有残疾的她一起打排球,尽管她一个球也垫不好,尽管一堂体育课我会不停地捡球,可我愿意看到她因为我能陪她一起上体育课而快乐的笑。
她说,她就是混个高中毕业,她的腿是不允许她去外面的世界的,就像她从她那个山区小镇到县城读书一样,她都比镇上的孩子幸福多了。
我可以想像同桌的忧伤,可我又能怎样,父亲说,我要是考不上大学,就让我快点工作,家里小孩多,没有能力再供我的。
其实,那个年代,年少的我们也没有太多的志向,只想能早点养活自己给家里减轻点负担就好。
高考完的第一天,我
向母亲要了十块钱,带着我的同桌,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去了另一个县城,这是我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独自出门。
我们欣喜,我们快乐,完全忘记了刚刚参加过高考的忧伤。也就是那年的那天,我们每一个人花了两块钱照了一张单人照,以纪念我们十八岁的到来。
照片是黑白的,但模样是青春的。
后来,搬了几次家,照片找不到了,没想到,心里还有点遗憾时,前不久,有同学开玩笑把我的那张十八岁照片发到了群里,让我与年少的自己相遇。
那个稚气的女孩,那个小小同桌,那个流泪的男孩,那个冰冷的男生,那个温暖的女孩……这一个个一路伴我前行的最好的我们都深深地珍藏在我最美好的时光里,让我忘却不得。
谢谢,一路一起走来的最好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