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一种爱,亘古绵长,无私无求;不因季节更替,不因名利浮沉。
—父爱
不知什么时候我习惯了叫你老爸,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有改变。
小时候家住农村,你在县城里打工,每天早出晚归我们基本见不到面。那时候家里不宽裕,你为了省钱每天的午饭都要等到晚上回家吃。毫无意外你得了胃病,这么多年了即使后来生活好了也一直未能治好。在我们村里都不提倡孩子读书,但老爸你是个例外,你鼓励我和姐姐说:“只要我们能读书,读到哪儿你就能供我们到哪儿”。我们一直很庆幸有个你这么开明的老爸。
我升上初中,我们一家人搬到了县城里。虽然生活的地方变了,但你还是没有变为了生活不停的奔波。你从来不曾去过我的学校,不曾参加过我的家长会,你甚至不知道我究竟是读的几年级。我不怨你,因为我知道为了这个家,你付出了多少。你牺牲掉了自己所有的时间,从不表达自己的喜好,甚至你的身体也在慢慢的透支。
我中考失利,没能考上你们预期的第一中学,我知道你很失望。那一夜我躲在自己房间偷偷的看着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不知道你是否就这样的坐了一夜。第二天我听见你跟老妈说还是读一中,给钱就给钱吧。那段时间我很自责,一直到学校开学。新的校园生活给了我很大冲击,冲淡了我的这种自责,也改变了我的性格,我开始和你一样变得沉默。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家里我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在意别人对我看法,特别是你对我的评价。我琢磨你说的每一句话,我注意你对我的每一个表情,我想从你的话语和表情中揣测出你对我的态度。
高考后等待分数的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我还记得查成绩的那天晚上我和老妈守着家里唯一的电话一直等,每一分钟都那么的漫长。当终于听到电话那头机械的女生报的数字,发现自己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考上了大学,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害怕自己听错了,打了好几遍查询电话确认,才敢打电话告诉你我考上大学了。虽然看不到你的表情,但我能听得出来你很激动。第二天一大早你就回来了,虽然还是没有多少语言,但从你脸上舒展的纹路可以看出来你是真的很高兴。
大学,我选择了离家很远的学校。是你和老妈带着我去的,我们坐了30多个小时的火车。虽然很累,但是很高兴,这是你第一次带我走出家门,也是我们相处时间最多的几天。在学校没呆几天,你和老妈就匆匆忙忙要回家。送你们到车站看着你们赶上拥挤的公交,看着其他人依依不舍的画面,我居然没有一点伤感,我不知道我是太独立还是太无情。
在外面读书一年能回两次家。大一寒假回家突然发现自己和你之间有了距离,我们没有共同的话题,即使都坐在电视前也都沉默着。有时看到你和姐姐有聊不完的话,很羡慕。我却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话可以跟你聊,有时候是准备着一肚子的话想告诉你,可是就是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在大学的那几年都没怎么改变。
冰心说过:“父爱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觉到了那就不是父爱了。”当我知道你送我去学校回来后大病了一场,而你却让老妈一直瞒着我们,我心里又感动又伤心。这几年每次回去看着你一次比一次多的白发,看着你满脸岁月的痕迹。突然惊觉自己已经长大,应该承担起这个家。但你现在每天依然忙东忙西,我们都劝你歇着,因为我们都知道你身体不好,害怕哪一天你又像以前一样突然倒下。可是你说你要赚够你和老妈的养老钱,以后不靠我们姐妹,其实我知道你是怕我们压力太大 ,想用你宽厚的肩膀帮我们分担。
可是爸,我想告诉你,我和姐姐已经长大,你可以歇歇了。虽然我们现在还不能给你们很好的生活,但是女儿们会努力,努力给你和老妈一个温馨而美好的家。
祝老爸节日快乐!
祝天下所有和老爸一样为了儿女奔波的父亲们,父亲节快乐!
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在我的眼里就是万能的神仙,我不能完成的心愿母亲都能轻易的替我做到,于是我十二万分的依赖着我的母亲,我愿意和她分享我的世界。
初中了我在离家20公里的地方上学,第一个星期我没有熬过去就非得回家,那种撕心裂肺的思念使我寝食难安。星期三那天老师鉴于我的升学考试成绩好特准我假回家,我一进门对着母亲嚎啕大哭。初三的时候那种感觉已经荡然无存了,反之我们这一群狂妄的少年以为自己看懂了人生,看穿了天下,对眼前的一切指指点点。每个礼拜六的晚上我躺在床上向母亲大谈时事政治狂言抱负,母亲总是在我兴奋过去之后细细的问我这一个礼拜的饭食怎么样,零花钱够不够。我顿时悻悻然:家庭妇女就是这样,就知道关心些鸡毛蒜皮的事。
工作之后我将近半年没有回过家,城市的舒适让我流连忘返。冬天的时候我回家看母亲,一路上感觉哪哪都是脏乎乎的。一进门看见母亲坐在炉子旁做衣服。看见我的一刹那母亲的眼泪顺着脸颊缓缓的流下来,她哽咽着说:“你回来了,这一阵我可想你了。”我惊诧了!
经历了婚变我带着孩子奔忙于繁华的都市里,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孤寂的心无处存放,多么渴望有个人能依靠,母亲的身影就在脑子里忽远忽近。这时才发觉母亲已经老了,她不再替我打点我的生活了。
父亲去世后母亲和小妹妹一块生活,我都很少回家。母亲总是在电话里说:“你忙,我们都帮不上你,你和孩子在外面注意身体,没时间就不要回来了,我又没事。”依仗着这个借口我就真的不回家了,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匆匆的回家看上一眼。不是看不见母亲眼里的留恋,但是我感觉孩子的学业更重要,我也在心里暗暗发誓:再等等,等孩子上了大学了我一定把母亲接过来好好行行孝道。
去年母亲血糖高住进了医院,弟弟妹妹孩子都小,这样一来照顾母亲就有我来承担了。在十几天的住院期间,母亲都在看着我的脸色,好像给我添了麻烦不落忍一样。尤其是那一天中午我没有给孩子留买饭的钱,我焦急万分,母亲担心的说:“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在这没事的。”我闷闷的说:“谁都不来替我一天,我一个人的妈啊?”说完我惊觉自己语气的薄凉,忙看向母亲。母亲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很苍凉的样子。她仍然在替我想着办法怎么能让孩子吃上饭。之后我战兢兢并殷勤的找各种话题陪母亲说话,母亲也配合着我显得很高兴。
我给孩子送返回来远远看见母亲正在和护士长交涉着,她执拗的要求第二天出院。医生一边劝说着一边焦急的向我张望过来,看见我过来她忙喊我:“姐,你快来,大娘怎么了,病情还没有稳定呢怎么就非得出院呢?”我面红耳赤。
母亲坐在病房里愤愤的对我说:“都没事了还不让出院,就是想多挣我们钱。”我心里知道事情的症结,忍不住转过身潸然泪下。最终母亲在病情稳定之后出院了,她坚决的不愿意在城里住,嫌不能串门子。其实我知道是因为我那句话伤了她的心了。
我和朋友说起这件事,朋友年长我几岁。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所以现在看着我能叫一声妈都羡慕的不行。他还说:所谓孝顺就以顺为孝,尤其人老了还会有很多难以理解的想法,我们不要去纠结对与不对,哪怕迂回着顺着她让她高兴就是我们的孝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怕亲不待啊!
于是我便经常的行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也许,你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你记仇,完全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什么没谱的事也敢做,完全没顾忌。脾气坏,什么事都沉不住,总是很容易得罪人。
周围的人总说我像你。其实,我是不大愿意像你的。因为,我实在没看出来,这是什么赞扬。
可是,这样的你,在20年前的某一天,在你亲吻我额头的那一刻起,就在我心里扎根。我从来不会刻意去想念你,也从来就不会忘记。
那年你26岁,你还是迷茫困惑,你一无所有,你遇见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在你的穷追不舍之下,终于有了一张结婚照。那时的你,年轻帅气,搂着同样美丽动人的母亲,满满的幸福。
我两岁那年,你28岁。父亲这个职业让你改变了很多。你开始努力挣钱养家。绞尽脑汁创业过,风餐露宿过,被人轻视过,却始终没有事业有成。而我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留守儿童。我并不能理解一个一年回家一次的男人。每次回家,你的拥抱并不会让我留恋,我的眼睛里只有你带回来的玩具与零食。
那年我11岁,你38岁,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带回来满是红叉的试卷,我毫不在意,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你动怒了,把试卷撕得粉碎,给我狠狠扇了一耳光。我捂着脸,冲进房间,哭了一下午。你在房间外面使劲敲门,软磨硬泡,我还是无动于衷。我不懂你的用心良苦。你笑着说,保证再也不会了,真是拿你没辙。后来,真的再也没有打过我。
初中那年,我15岁,你42岁。你每周末接送我,风雨无阻。我与好友约定去同一所高中,你坚定拒绝,执意让我去考取另一所中学。环境影响前程,你不愿意冒险。虽然一万个不愿意,我却没有辜负你,后来,我如你所愿进入那所高中。你笑着跟老师寒暄,我与好友分道扬镳,我心里是有怨意的,我始终不懂你。
2013年,我18岁,你45岁。这时的你,能读懂化学方程式,却不能帮忙解出一个题目。能读出几个单词,却没办法说出它的意思。你亲自下厨为我做好吃的,你不厌其烦地为我灌输心灵鸡汤,而我成绩飘忽不定,我看得出你的着急。高考最后一天,当我踏出考场那一刻,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给了我一个拥抱,什么也没问。我看不清你的表情,我只是想再抱紧点你。填志愿时,你说学医和师范挺好,我说读林业和中文才好。结果是,我们谁也没说服谁。
今年我20岁,你47岁。我离家远远的,我已经慢慢习惯学校的生活,并没有经常想你。你还是关心长春的天气,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说说最近血糖降了,电话号码换了,驾照考完了。我会跟你说最近考专四,有比赛,有运动会。我不会告诉你我在学校经常睡懒觉,有时受委屈会哭,我只会说过得很好,因为你就会安心。而其实,有其父必有其女,向来报喜不报忧,都是跟你学的。
现在的我,还是学不会在你面前撒娇,也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每次回家,火车站出口处我知道,有一个人永远在等着我。我央求你做水煮鱼,然后把你大夸一顿,你会跟我看非诚勿扰,我会乖乖在家待几天,然后就东奔西跑不着家。你还是脾气不好,有时跟母亲吵架,吵得面红耳赤。我还是会跟你生气,然后每次都是我主动道歉。
现在的你,开始主动听取我的意见,不再独裁霸道。我离开家去远方去学,你还是不放心,在你心里我永远就是个小孩。
我以前说,如果有一天,可以遇见一人,我会天涯海角随他去。你说你很伤心,那时我埋怨你不懂浪漫。后来,当我在结婚现场看着一位父亲把自己的女儿交付给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句,我疼了这么多年,你别让她受委屈。新娘开始泪流满面,那一刻,我明白,这个世界,父母的情永远还不清。不管遇见谁,都不会有人比父母更无条件地包容你,疼爱你。
我写过关于你的好多文章,一直就写不好,再华丽的辞藻也不知道如何下笔。我是这样一个又懒又笨,什么事都做不好的人,却被你宠爱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多大的梦想,一直就让你失望,喜欢跟你对着干,没有给你带来多大的骄傲。
上辈子的情深缘浅,这辈子的血肉相连。你的上半辈子我无法参与,你的下半辈子我奉陪到底。我会慢慢长大,也许,5年后,10年后,我会结婚生子,你会慢慢变老,但我会一定会努力做个幸福的人,让你放心,也一定让你幸福。
爸,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到老。
母亲今年已经85岁,共育有9个儿女。其中5个儿女伴随着母亲一路走来,或在他们孩提之时,或在他们成人之际,却又像风摧树木一样,安然地倒在了黄土之中。对母亲打击最大的莫过于哥哥之死。哥哥是我们村上优秀的木工。1993年6月15日早晨,哥哥找来医生,给病中的母亲打上吊针,然后笑着说:妈你小心点,一会徐大夫就换药。说完就出去坐上拖拉机给黄三拉木料。约下午5点邻居王晓月急慌慌来学校寻我,说:你哥哥遇车祸了,在红城医院,你赶快去看。
坐了一个小时班车到医院,见早先到来的`嫂子已经哭得昏死过去,大夫们在急救。哥哥躺在病床上,口里没有呼吸,双脚已经冰凉,并开始慢慢上移,瞬间身体就变成了一根硬棍。夜很黑,大雨如注。当我决定将尸体运回家中发丧,我心里突然一紧:母亲知道了会不会出事?我家与哥哥家相隔还不到300米,想瞒过她是不可能的。但我终于还是将尸体运回了家。片刻,邻居王国龙跑来告诉我,康奶奶听到哭声在大雨里赶过来了,泥身成了泥蛋,过渠时又栽倒在水里,是我把她背回家了,还派了王芳守着。这时我已经作了最坏的准备。
次日晨,我抽出一点时间回家看母亲。母亲见我进门,就微微欠起身子,红肿着双目说:我啥都知道了,你快去忙丧事。你外爷早年说过一句话:不养骆驼,不死骆驼。有气的是假的,活人就是这么个理儿。三天后母亲被人扶持着在哥哥的灵前大哭一场,然后就下炕做活了。虽然垮塌的精神需要长时间去修复,但这堵墙依然屹立着。
也许上帝为了检验母亲的胸襟,2002年的秋季将又一个灾难送到了她面前。那天,小妹夫匆匆来叫我,说是妹妹突然发病,住在乡医院里,她已经没有了血压。我和小妹夫赶到医院,只见妹妹已经半睁着眼睛,气管里像一团乱麻塞住了,正在作临死前的痛苦挣扎。我当即决定将她送往县医院。这年我已调入了县城工作,县医院就在我家的隔壁。母亲颤微微地来到医院,端详着妹妹一张黄纸般的脸,听着她嗓中的呼噜声,说:不中了,不中了!她要走了,你们快去准备寿衣吧!母亲出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老泪横流。我让大妹守着母亲,她长叹一声:为啥用我的命换不下她的命呢?半夜小妹咽了气。
这一次,母亲昏睡了整整一周,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毕竟是70多岁的老人,抗难抵灾的能力有所减弱,但仍然是一棵不倒的树。
弟媳妇是个个性吝啬而又暴戾的女人。一辈子不但将母亲没有叫过一声“妈”,也没亲手端过一碗饭,而且还时不时地找茬寻错。如果母亲看电视,她就老早去睡觉,这样母亲也不敢看电视了,把电视留给了弟媳妇。一家人本来在一张桌上吃饭,但当母亲坐在沙发上,弟媳妇就端了碗到阳台去吃,母亲从此也就不敢坐沙发了,吃饭时就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家里做了馍,弟媳妇三下五除二给孩子们都拿去了,母亲也不生气,就用我和弟弟给的零花钱到街上买馍。我见母亲床上床单旧了,就买了一条铺上去,可又被弟媳妇捞去了。家里如果只有弟媳妇和母亲,弟媳妇就不做饭了,母亲也只好啃几口干馍……可母亲却从来都没有跟她红过脸。我对母亲说:这样过日子费不费事,如觉费事,咱们另想办法。母亲却说:这日子过得很好啊!你弟媳妇毕竟不是我生的,本来就没有感情,她看我不顺眼,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也很正常。有的亲生儿女都有不养爹妈的,你弟媳妇比起他们又好到天上了。万万没想到,母亲对这种生活居然非常知足。
母亲在70岁的时候,对于不期而至的“死”,她几乎是做好了全面的精神准备。她催我做好了棺材,做好了寿衣。她又将寿衣从里到外套理得整整齐齐:最里层是一件黑绸子内衣,外罩一件绣花银灰色缎子棉褂,最外层就是一件大红绸子的长袍了。下身呢,一件天蓝色棉布内裤,外罩一条青绿色缎子的夹裤。她又把一枚戒指放进绣花鞋里。“这是你姥姥给我的陪嫁品,我一辈子都没舍得戴,我咽气后你就把它放进我的嘴里,亡人口里金银,后人不受穷。我一断气,你就把我套好的寿衣一次性穿在我身上,用不着一件一件地穿,那样麻烦。”吩咐完这一切她咯咯笑了,“老姐妹们大多回‘家’了,我也成了熟透的瓜,得打点好行李,随时准备‘上路’呀。”坦荡自若,笑语盈盈;镇定从容,豪气万丈。好像不是要永久地离开这个世界,而是去姥姥家做一回娘家。
母亲的生活虽然单调、枯燥、烦心,可她的心胸却像大海,任何进入这个大海的浊流臭水,残物朽质都会激起她点点幸福的浪花。
转眼间,父亲离开我已经十余年了。十余年来,每当忆起父亲,留在记忆里最深的总是他的疼痛。
父亲生于20世纪30年代,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在兵荒马乱中度过的。安定下来后,刚生养一窝孩娃,又遭遇了动荡贫穷的岁月。
父亲身材矮小,瘦肩圆腰,在田里劳动,吃的苦多,挣的工分却少。土地分下来后,父亲一边侍弄土地,一边织网捕鱼挣些零钱,以补贴家用。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气管炎日益严重,呼吸如拉风箱。他白天在外劳作,晚上回到家里,还要就着油灯昏暗的光织补渔网。他粗短的手指穿针引线,不一会儿被鱼儿挣破的网洞就恢复如初。父亲睡眠很少,为了能够赶到远些的地方捕鱼,他常常是踩着鸡啼出门,暮色四合时才挑着渔网湿淋淋地回家。记忆中,父亲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鱼腥味。
20世纪80年代末,鱼塘几乎都被人承包了,荒郊的野塘里鱼非常少,父亲很发愁。农闲时,他就一个人坐在门前的枣树下发呆。我们一家人都担心他会闷出病来。后来,父亲改行跟人学种西瓜。由于需要摸索种瓜技术,再加上他捕鱼时养成的习惯,父亲往往一整天都在地里忙碌。饿了,就吃点随身带着的干馍;渴了,随便掬一捧沟里的水喝。这时他的另一种病——胃病也开始折磨他了。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中午我去喊父亲吃饭,看见他侧着身子躺在瓜地的埂上,用双手压着胃,锄头横在身边,而四周是起伏着的连绵绿色。
最折磨父亲的病是疝气。病开始发作的那几年,父亲还能忍受,一会儿就疼过去了。后来疼痛持续的时间愈来愈长,疼痛也愈加剧烈。父亲坐在小板凳上,上身向前向下压,双手紧紧地按住小腹,头上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可是,我们谁也不能分担他的痛苦。
岁月的河流带走了太多的往事,而这些关于父亲疼痛的碎片却永远沉淀下来,似乎这些疼痛组成了父亲的一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所有农民的一生,而这些病痛使他略微区别于他人。
处在病痛中的父亲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而且他干活从不让我插手。有时看到父亲难以胜任,我跑过去帮忙,父亲沉下脸问:“功课都弄好了?”很多时候,我就这样默默地回转身,看一眼父亲瘦削单薄的背影,泪水便如雨水一样落下。
父亲啊,你心中究竟深藏着怎样厚重的期待?
在我将要毕业的那年春天,新年的爆竹声尚未远去,父亲的肝腹水严重起来,他时躺时坐,好像特别冷,下床之前让家人先把火盆生好,然后就起来坐在火盆边,清醒一阵糊涂一阵。我劝他说:“爸,你有空多锻炼锻炼吧!”父亲低声说:“我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坐在旁边的母亲默默地望我一眼。盆里的火炙烤得我的脸红彤彤的,我慌乱地垂下头,心里感到彻骨的寒冷。
半个月后,父亲就像被榨干汁水的瓜藤一样,风一吹,轻飘飘地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一生辛苦操劳,病魔缠身也不得休息,作为子女,理解尚且不能,更别奢谈报答了。每忆及此,除了愧怍,就是心痛!
听老辈人讲,人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所有的病痛都消失了。那么,对父亲来说,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又听人说,在世上愈是受苦的人,在天堂愈有福分。那么,父亲现在是否正享受着天堂里的幸福?
荒草萋萋,苍天无语。父亲,愿您安息!
翠花和树生这一对年轻夫妻来自北方一个小县城,已经在这个大城市打了好几年工。他们远离家乡,除了挣钱外,还为了躲避计划生育,他们想尽快生个男孩。自从翠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后,两口子就盼望着这个二胎一定要是个儿子,可翠花到头来还是生了个丫头。
孩子满月后,树生终于狠了狠心对老婆说:“要不咱们把二丫丢了吧?”
翠花听后,眼泪簌簌地向下掉:“二丫是咱的亲生骨肉啊!”
树生使劲地抽了一口烟,叹气道:“我也不想把孩子丢了,可这不是没办法么,谁让她不是个男孩呢。”
还没等树生说完,翠花就抱着刚出生的二丫呜呜地哭了起来。
树生轻轻地拍了拍翠花的肩膀,安慰她说:“不要难过,没准二丫能让一个富贵人家捡走呢。”
两口子商量了一天,终于下了决心。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翠花把二丫用厚厚小棉被裹好,又把一张记着生辰八字的纸塞到里面。两口子悄悄地来到一个繁华路段,看了看四周没有旁人后,把孩子放下后就迅速地跑到不远的一个墙脚处躲起来。
“哇哇哇——”二丫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翠花含着泪刚想迈步,却被树生拽住了。树生轻声说:“再等等,过一会儿上班的人多,也许会有人把她捡走的。”
果然,路上行人越来越多,二丫旁边不一会儿就围起了一大堆人。可是大伙儿好像看戏似的,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咒骂着丢孩子的父母,就是没人把她抱起来。
这时候,路边上那个固定在此处乞讨的女乞丐缓缓地爬过来,凑到人群中,伸手把二丫抱起来,慢慢离开了。人们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年龄大约有四十岁左右的女乞丐,唏嘘不已。
翠花和树生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一个女乞丐给捡走了,心一下子沉重起来,心想孩子命运怎么这样悲苦,竟让一个乞丐给捡走了。
从此以后,翠花经常有事没事地到这个地段来,每次经过时总是扭着头看看女乞丐怀里抱着的孩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要知道那可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
有一天傍晚,翠花又从女乞丐旁边经过时,却看到地上那个破茶缸里只有两三个硬币。翠花看了看在女乞丐怀中熟睡的女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塞到缸子里。女乞丐看到这么大一张钞票,马上抬起头来,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你,好人一生平安!”
翠花心情复杂地扭过头走开了,她心里默默地说:“我这是给我女儿的钱,但愿二丫能在她这个新妈妈身边快快乐乐地成长……”
就这样,翠花经常到女乞丐那里去看望时刻想念的女儿,只要她看到那个破茶缸里没有多少钱时,总会掏一些给她们。
一来二去,女乞丐就记住了翠花这个大好人。夏天一过,天就慢慢凉了,翠花给二丫做了一个新褥子送给女乞丐。女乞丐和翠花攀谈起来:“大妹子,你可真是个大好人,老是帮衬俺们,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翠花笑了笑说:“别说这些,你们也不容易,谁没个困难的时候啊。”她抚摸着女乞丐怀里的女儿接着说:“唉,多可爱的孩子啊,我也是一个当娘的人,知道做母亲的都有一颗疼儿女的心啊!”
女乞丐看了一眼翠花说:“可不是吗,这孩子可招人喜欢了。这是我的心头肉哩。”
听了女乞丐的话后,翠花心里泛起一阵酸意。当她站起来要走的时候,二丫哇哇大哭起来。翠花知道,母子连心,女儿是舍不得自己走呀。
深秋的一天,翠花再一次来看女儿的时候,却发现女乞丐怀里抱的女儿一直哭个不停,小脸红得发紫,鼻子里还挂着鼻涕。翠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蛋,马上吓了一跳:“这孩子是发烧啊,去医院看了吗?”
女乞丐摇了摇头说:“吃了点感冒药,不大管用,我哪有钱去医院啊!”
翠花想也没想,就掏出一百块钱:“给,快点到医院看看去。”
第二天,翠花焦急地跑过来一瞧,孩子还是烧得厉害:“孩子怎么还在发烧啊?”
女乞丐叹了口气说:“大妹子,昨天去医院输过液了,可是不知道咋回事,还是不大管用,你说该咋办啊,孩子这么小,我都快急死了。”
翠花伸手从女乞丐怀里把二丫抱到自己怀里:“可不敢再耽误了。走,现在你就跟着我去市儿童医院,那里的条件好。”
女乞丐连忙说:“那里我可看不起,太贵了。”
“行了,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所有的费用全算我的,孩子治病要紧!”翠花拉起女乞丐就走。
翠花和女乞丐一起在儿童医院里守了一天一夜,二丫的烧终于退了。女乞丐对翠花千恩万谢,称她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过了几天,翠花去女乞丐那里看二丫的时候,女乞丐拉着翠花的手说:“大妹子,俺知道你是个大好人,你能不能帮俺个忙?”
翠花问:“啥忙啊,大姐?只要我能帮的,绝对会伸把手的。”
女乞丐眼里突然挤出几滴泪珠儿来:“大妹子,你不知道,俺老家的男人是个只有一条腿的残废,最近我又听说他在家里干活的时候跌了一跤,摔得不轻,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我想回去看看,照料他几天。可我带着个娃娃,路上不方便不说,回去我一个人咋能照料他们两个啊——我是想让大妹子帮俺照料这娃娃几天。”
翠花答应得很爽快:“没事,没事,你就放心地把娃娃交给我就是了。”
女乞丐把孩子交给翠花后,又急着说:“大妹子,你得把你们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好回来找你啊,这孩子可是俺的宝贝疙瘩。”
翠花说:“那当然,你这当娘的心我能理解。”于是把自己出租房的地址告诉了女乞丐。
女乞丐点了点,又看了一眼翠花怀里的二丫:“我记下了,一定要等着我,我过不多久就回来了,到时候找你要孩子去。”说完抹了一把眼泪,恋恋不舍地走了。
谁知几天过后,翠花和树生租房子的那幢楼因为旧城改造的原因,需要拆迁。这样,翠花和树生只好到另外一个地方租了间房子住了下来。虽然日子安顿下来了,可翠花的心却一直没有安生过,她想,女乞丐一旦回来找不到自己,该多着急啊。
在照顾二丫的这些日子里,看着二丫那黑瘦的小脸一天天变得白净、丰盈起来,树生慢慢地喜欢上这个粉嘟嘟的二丫头了,于是对翠花说:“孩她娘,我想了好长时间,二丫绝对不能再送给那个要饭的了,要不这孩子跟着她还得遭罪啊,反正现在她再也找不着咱们了。”
翠花听了树生的话,很高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咱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二丫养大。”可她低头想了想又说:“这是咱的心肝,可也是那个女乞丐的宝贝啊,人家可是说好了让咱先照料着,一回来就向咱们要的,咱要是这样把孩子留下,偷偷地躲起来,也太不近人情了——我觉得心里不舒坦。”
树生说:“你说的也是,要不这样,有空咱去女乞丐以前乞讨的地方转转,没准能碰到她,要是咱碰到她,把咱们丢二丫又被她捡去的事情都讲清楚。如果她不乐意,最多咱给她些补偿不就行了?”
翠花觉得树生讲的很有道理,于是没事的时候就到老地方找女乞丐,可是过了两三个月也没有见到女乞丐的影子。翠花和树生想,女乞丐回来后发现给她的那个地址已经是一片废墟,肯定急得不得了,现在一定满城找自己呢。这样想着,翠花两口子觉得挺对不起人家的。
寒冬腊月的一天,翠花到离家很远的市防疫站给二丫打完预防针,在一个公交站牌前正要坐车呢,突然觉得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乞丐有点面熟。她低下头仔细一瞧,哟,这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苦苦找寻的那个捡二丫的人哪!
女乞丐抬头一看翠花,感到很吃惊:“你,怎么是你啊?”说完马上站起来,就要跑。
翠花赶紧追上去,抓住女乞丐的手:“你跑什么呀,我正想找你呢!”
女乞丐这时回过头来,突然跪在地上:“大妹子,我对不起你啊,其实我男人根本就没被摔伤,我也没有回老家,这一切都是我想把孩子尽快甩掉才撒的谎话。”
翠花听糊涂了:“你快站起来,给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啊?”
女乞丐站起来后,继续说:“你不知道,那个女娃娃不是我亲生的,是我捡的。其实我捡她根本就没打算真正养大她,要知道我家里还有两个正上小学的娃娃呀。”
翠花追问:“你不想养她,捡她干啥?”
女乞丐羞愧地低下了头:“我当时想,抱着个女娃娃乞讨比我单独一个人乞讨更容易博得路人的同情,也能多讨到一些钱。后来就出现了你这个好心人,还不时给我大钞票。其实那天娃娃得病是我故意让她冻感冒的,为的就是让更多的人可怜我们。可自从那次你把孩子抱到医院给她治好病后,我心里就开始自责。同样都是做了母亲的女人,和你比,我的心太坏了。后来,我觉得这孩子和你有缘分,我也不能再带着孩子遭罪了,于是就撒了个谎,把这个孩子甩给你,没想到今天又被你撞见了……大妹子,请你收养她吧,我知道你会对她好的。”
翠花听后一下子呆在那里,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时,街那头一个婴儿用品店里传来那首熟悉的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投入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翠花眼里满含泪水,她默默地转过身,嘴里喃喃地对怀里的二丫说:“孩子,妈妈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前几天,父亲又病了,我把父亲送进了县城的人民医院。医生确诊是“轻度脑血栓”,需要较长的住院时间当时,我刚调到一个新的工作单位。不便请假长时间看护,于是就打电话,叫来了住在乡下的妹妹。
这天晚上,我来到医院,看到父亲的病情大有好转,就在一边跟妹妹闲聊。妹妹便跟我讲了发生在白天的事情。她说,上午,有一拨人来病房里探望另一位病人,谈起了父母生病的事情。其中一人说:“一位老人生一次大病,这个家庭的日子就会有三年翻不了身,”妹妹在一边听了,深有感触,就说:“俺爹和俺娘,常年生病,不是这个住院,就是那个住院,都是俺哥哥一个人管着。在外工作的人,都买房买车了,可俺哥哥什么也没有。哎,俺也帮不上什么一忙!”妹妹说完这句话后,抬头看看我,我看到了妹妹眼眶中的泪水和满脸的歉意。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心中好累,我的眼中,也噙满了泪水。
我是一个比较粗疏的人,以前,给父母治病,只是照价付款,觉得花钱治病,是应该的、这些年,到底为父母治病花了多少钱,也从来没有计算过,更没有考虑它给我的家庭带来了什么影响,日子就这样过着,有钱多花,无钱少花,平淡如水,却也快乐着。没有想到,平日里寡言的妹妹,竟然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父母住在乡下,探望父母更多的一直是小妹,每隔几天,小妹就会回家一次家境清贫,拿不出什么贵重的东西,也许只是一点自己做的食品,但她给父母带去的是亲情,是一件小“棉袄”的温暖,也许就几句暖人的话语,却能使父母高兴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就为父母洗几件衣服,就除却了父母琐屑的烦劳。小妹默默地做着一些小事,一些温暖父母、温暖他人的小事。她在不言中。更展现一种真挚的兄妹情。
我总觉得,兄妹如手指,是长在一个巴掌上的,是根根相连的。手指只有紧紧地攥在手掌中,才会更有力量。而能否攥紧的关键,在于体谅、理解、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