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的回归及诗词欣赏
伤痕的名字在我眼里是陌生的,但初读他的诗歌却令我眼前一亮,应该说这主要是诗歌传递出来的语言信息所带来的魅力所致。他的诗里没有华丽、虚浮、艰涩、高深的语句,但在平实之中,却会无时无刻不调动起你的全部思维,随语言一起进入,并直抵语言的内部和核心,让汉语言自身去完成它所承载的使命。
近来诗歌界许多人提出要尽量少的使用形容词和副词等修饰性词语,而使语言达到它本身的自然呈现,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形容词和副词的使用具有私人性,而名词更具有一种公共性和传递、分享的作用,也更具有使语言回归到其本身的效果。让我们具体才看他的诗作:
《悼词》
写悼词的那人站在人群里
看着读悼词的人,而一个木盒子
是装不下所有耳朵的
第三者的'写作融合了听众们的优点
使默哀的时间延长了三分钟
悼词由一个男中音发出来
最后在敞开的礼堂被一一分解
一部分给了亲属,一部分被当作礼物
赠给了身患绝症的人
这其间出现了短暂的语法错误
一些词语的读法变得暧昧
需要一些连贯的手势
来分散听众注意力,掩饰中断的赞美
仅有一个麦克风是不够的
但事实上,现场已经鸦雀无声
悼词的结尾有油画色彩
里面出现了花园和神秘预言
写作的那人,把自己当作光线折射进去
使本来忧郁的悼词
在听众耳朵里,成了抒情诗
在这首诗里,诗人完全让语言自己来说话,让事物以客观的形态来呈现,没有诗者的先入为主,指手画脚,熟悉的事物和场景用语言的一种陌生态来表达,这样的表达是否会削弱表达的效果和力量呢?在我看来,这种“置身事外”、“隐忍不发”,相信词语自身的能量与那种“呐喊”“张扬”的写作姿态相比,更能打开读者的某种精神通道,而与诗人的思绪在某个层面汇合,上升到更为宽广的区域。
来具体进入他的诗,在这首诗里,可以看到诗人对追悼场面的拆解,他用词语巧妙地把写悼词的人、读悼词的人、木盒子、听众、以及会场,象打碎拼图一样分解成一片片独立的画面,而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在得到这些局部放大的信息之后,又一一对这些部件进行还原和再现。这些都是靠词语来完成的,而这种拆解具有手术刀的作用,看似不动声色却暗藏杀机,象一片平静的海面,如果你能撕开,会看见下面的波涛和狂澜。
《旁听者》
一场民事纠纷的审判结束了
事先知道结果的人
充当了一次书记员,接着又目睹了一次
按手印的过程,一支永久牌钢笔
也同时被用来签名字
旁听席的座位上有十五张椅子
这些单数,是为亲戚准备的
原告和被告也是单数,只有法官是偶数
审判的时候,有人推门
但被告之,每个座位需要预约
证人可能正是那个推门者
某种原因使他迟到,或者就是故意的
没有收到通知单
一个人深夜的时候还酒精中毒
被人搀扶,过着醉的生活
原告和被告在门外握手
他仅仅在他们合影的背后,露出
一个小头,头发还是蓬乱的
审判离他这么近,虽然又是择期宣判
但他还是习惯了捂住耳朵
这首同样是这样的描述手法,通过语言让事物自然的呈现。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诗人对形容词等修饰词语的运用几乎到了吝啬的程度,也充分诠释了汉语作为最具有表现力、最精粹语种的独特魅力。同时,这首诗的切入角度有点象电影中的蒙太奇,从正面、侧面、多角度来推出与事件有关的场景和人物,这些似乎静止的片段在闪动呈现中完成了对一个事物全方位的组合,达到了它所暗潜的情绪指向和力量。
《服务生》
服务生在街边受训
手拿木盘,砖头暂时代替了菜肴
分组后,他们被要求二人转
砖头最先掉下来的人,将被递减法减掉
旁观的人群,也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站在幸福的一边
喝着可口可乐,和免费的午间茶
一部分,是被骗来的
最右边的女孩先停下来
她靠近的汽车站,正开出一辆交通车
出发地是城里,终点站在乡下
但也可能走错了方向
服务生茫然的手势,太熟悉了
因此换来公众残忍的一瞥
秋天的落叶象蝴蝶,但没想到这么多人
会在傍晚和它一起伤感
相对来说,这一首诗的情绪指向明晰了许多,语言也明白如话,但是仍然令人不得不佩服诗人对语言的掌控能力以及对文字和意象选择的恰当程度。在他的诗里,几乎没有一个多余的词语,它们都有自身存在的必要性和所承载的使命,似乎是缺一不可的。
在这里,我不想一一解释每首诗的含义,那只能是把所有文本抛弃自身特点放置在同一平台上进行的剖析,因为伤痕这些诗的特点在于它的语言的特别,它的表达方式的特别,更在于它对于我第一次读到时的深深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