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散文:八月晚安
北岛说:“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分开以后,我跟维持了一年感情的男友之间的每一次谈话都像是对话,更多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记忆中最清晰的一次是分别当晚,我在浓烈的硝烟中虎视眈眈地瞪着他高声吼叫:“你并没有深爱过我!”我以为他会辩驳,我希望他对我解释,然而,他却一反常态,冷静地点燃一根烟,在黑暗中安静地坐下来冷笑一声,没有温度,没有情绪,他说:“我们何曾深爱过谁,我们又会深爱上谁呢?”我顿时哑口无言,冰凉的泪水滑落,毫无知觉,心里竟无痛感。
当时,我觉得他冷漠,令我不安,嘴里带着沙哑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念叨:“你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了。”而空白的大脑却在潜意识中停止了运行。我仿佛感觉到了死亡的画面正在我的身上逼真地演绎,如梦如幻。那些突如其来的光线在黑暗中仿佛随时都要刺瞎我的双眼,我想要痛苦地挣扎,呻吟,可我张大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独自一人在原地与假想敌僵持,多么悲哀的画面。
过去他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有人开始连撒谎都变得不认真,那么就放手吧。于是我学着他的模样把这些活认认真真地写在叶子上,放到湖面上,看着风将它带走。
变轻松的那一刻,我很自然地笑出了声,原来二十岁这年的爱情这么随便。
回到旅馆后,我收到离的明信片,她在上面手绘了一只飞鸟。这让我想起去年愚人节的时候,我站在窗檐下,手捧盆栽,如这只飞鸟般做出自由高飞状,那时候心里是除了天空再无其他。在飞鸟的旁边附有一句话——“别再糟蹋你的生活了。”
我打电话给离:“过来陪我吧。”她会心一笑:“—直在等你这句话的。”然后我进房间拿出吉他,开始回忆琴谱。
我喜欢把手放在房檐下接雨水,那种突如其来的冰凉与承压感会让我感觉到生命存在的重要性,并且这样会让我感觉到这世界上其实还是有我可以握住的东西的。离过来,把我的胳膊生硬地打下来,万分无奈地说:“青格,该考虑学校的.事了。”我没有看她,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虽然我不确定她是否看见了。
“你该养只猫的。”离一脸惆怅地盯着我说。
“为什么?”我依旧目不转睛地摆弄着手里的龙舌兰叶子,考虑是不是要将它移植。
“猫有九条命,所以在你手下会比这株龙舌兰存活率高。”她坚定地告诉我,同时甩着柔顺细黑的马尾。
“别那样对它,它会难过的。”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看盆栽,再看看她,突然没了兴致。
家里面—直在催报学校的事情,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我希望现实与理想兼得,可这概率明显小于离穿裙装示人。所以我每次都会认真地向离陈述我的观点一考学校不难,报学校才是一大关。尽管这种观点只是发泄,面对现实毫无招架之力,但我需要它,需要它来平衡我的心理。
“知道吗,林凡考到了浙大。”离两眼放光,满脸羡慕地说给我听。我像一座完美的雕像,坐在木椅上盯着报考指南,面无表情。“喂,想什么呢?”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想学校啊,浙大,多美的学校啊。”事实上,我在想林凡进了浙大,那是不是意味着浙大都是这种痴痴呆呆,张口方程式,闭嘴电力学的学生呢?然后我很欠揍地笑了起来。
有时候真觉得离是我二妈,她是达线生,报了本地的一所二本院校,保证可以进去。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就心满意足地将魔爪伸入了我的梦境里。她每天逼着我挑专业和学校,还不停地念叨我没达线全是那个负心汉害的。我看着她清纯的外表,闷骚的内心,每次都被憋出内伤。
一个星期后,家里打来了电话,以抗议无效的口吻对我宣判,替我报了专科,选了会计专业。我一边哭一边笑,嘴里不停说着“真好”。
离过来轻轻抱住我说:“青格,我知道你想学影视,也知道你厌恶经济学,但是,毕竟现实很残酷,别任性。”我任她轻轻拍打我的脊背,任她不停地在我耳边说话,无法起身。就像家里决定我的命运时,我甚至没有话语权。
那些美好的梦在一瞬间破灭的时候,凌乱的碎片洒满阳台。在阳光的映衬下我看不清世界的模样。或许我们的人生中不止一次错过了曾经期待的风景,我们自己自愿放弃也好,被迫妥协也罢,说到底都是一样的懦弱。当我得知宣判结果的那一刻,我的样子应该不只是失魂落魄那么简单。我用绝望的眼神看向镜中的自己,竟是那么悲哀。爱情跟生活先后向我宣判死刑,我只能顺其自然。
之后的漫漫长夜里,我忽然听到了霍尔顿内心深处的声音,那一刻我想,做麦田里的守望者是多么幸福。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不辞而别,去了另一座城市。我开始厌恶离的嘴脸,我固执地认为家里给我定的未来有她的份,她再也不是我的朋友。龙舌兰我也一并留在了旅馆,我担心有一天它也会背叛我,此刻我已经无法再去全心全意信任任何人和事物了。
夜色浓郁地铺洒下来时,我正站在新到的旅馆阳台上,惬意地喝着咖啡,贪婪地享受着宁静。初恋男友打来电话,问我学校的事情,我沉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
他在电话那头噼里啪啦说了好久,关于他的近况,学校的建议,过几天的同学聚会,我像是一名不忠实的听众,总是断断续续地听着。他了解我的脾性,并不要求我像应声机器一样陪着他谈天侃地,但我还是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他说:“青格,你不快乐。”
我愣怔半天,苦笑一声回他:“谢谢你……了解我。”
挂掉电话后,我的心情好了许多。许是感觉到了有人了解自己,所以心里找到了一丝安慰。我不断庆幸,我们当初虽然分手了,却依旧是朋友。
他曾经跟我说过,我们的命运就此错过之后,他再也没有爱过谁,再也没有怪过谁。此时此刻,我也有同感。生活让我们走得疲累不堪,拖沓着沉重的脚步,在路上徘徊行走,渐渐由懒得说话升级为懒得微笑,可是,最后我们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繁琐的问题将我牢牢锁在一座黑屋子里,密不透风。我不能畅快地呼吸,甚至眼角被逼得有了泪水。于是我闭上双眼,难过得停止了思考。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我在睡梦中流连忘返,醒来后已是清晨,清新的空气愉悦了我乱糟糟的大脑。我推开门走到阳台上,看到有许多晨练的老人欢笑着经过。我的脑海中如同复读机般反复播放着一句话:“假如有一天,你老无所依……”
我发自内心地微笑着去整理行李,路上我打电话给离:“下午,车站接我。”
八月底,我终于收心回家,准备开学。其实,只要有家和朋友存在的一天,我们必会老有所依。
那么,谢谢让我成长的八月。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