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张玉谷评“此叹流光易逝,欲得贤才以早建王业之诗。”,清•陈沆评“此诗即汉高祖《大风歌》思猛士之旨也。”现代学者,对《短歌行•对酒》的解读虽有不同,但与张玉谷、陈沆看法相同的,不在少数。确实,作为诗人的曹操同时也是有名的政治家、军事家。《短歌行•对酒》表达了诗人对贤才的渴求,而无论是求贤还是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感叹流光易逝,其最终目的都是建功立业,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故而,《短歌行•对酒》被看做以“求贤”之名,而欲早建王业之诗,也比较合乎情理。同时,结合诗人作为三国时期统治者之一的身份,此诗政治意味之浓烈可想而知。《归园田居》本为组诗,共五首,在文学史上也是有名的佳作。但与曹诗不同的是,这组诗是田园诗派的代表作品,而它的作者,又是有名的隐者陶渊明,其风格不落俗套,清新自然。金•元好问曾评 “君看陶集中,饮酒与归田。此翁岂作诗,真写胸中天。天然对雕饰,真腐殊相思。”其成就之高,亦可见一斑。两首成就都很高的诗作,首先在诗歌的风格上就十分不同。《短歌行•对酒》为四言古诗,两字一顿,古朴凝重。《归园田居》(其一)为组诗中的第一首,充满田园气息,风格清新自然。一个“凝重”,一个“清新”,两相比较,也是二者的第一个契合之处。翻开人教版高中语文必修2的教材,二者的排列状况可一目了然,《短歌行•对酒》在前,而《归园田居》(其一)在后,编者除了有对诗歌产生时间先后的考虑,也许还联想到了诗歌风格。两首诗,一“凝重”一“清新”,并且是先“凝重”而后“清新”。这一重一清的对比,十分强烈,即使是在课堂学习中教师并未点名,学生也不难通过自我的学习而产生比较,从而记忆深刻。且两首诗不同的形式与风格,使二者在感情的强烈程度上也十分不同。《短歌行•对酒》为四言古诗,节奏单一,读之则铿锵有力,透露着诗人的坚定意志和内外如一①。其感情强烈,荡气回肠。《归园田居》(其一)则不然。此诗本为田园诗作,其情如月照人间,冲淡深邃。所以,孙绍振老师才说“陶渊明的诗,不太相同,好像没有什么激情似的”②。二诗,一感情强烈,一却似乎没什么激情,再次形成强烈对比。化学关系中通常讲究“中和”,比如酸碱。那在语文教学的安排中,编者有没有这一意图?应该也是有的。一首古朴凝重,感情强烈的四言诗和一首清新自然,冲淡深邃的五言诗,除风格本身的不同之外,在比较的过程中,感情的强烈程度也能有所平和。编者匠心独运,从排列的先后之上,使二诗形成对比。不仅使人对二诗之形式风格更加深刻,也在感情之上使之既相互凸显又相互中和。
《短歌行•对酒》借托物言志的手法表现诗人的求贤若渴与建功立业的渴求,单从诗歌本身也不难看出。诗人以“忧”字为引,开篇以“朝露”为喻,叹“去日苦多”,又借《诗经》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之句,劝勉贤才前来归附,表现自己对贤才的渴求。在诗歌的末尾,诗人化用《管子•形解》中“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故能成其多;名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之句,同时借“周公吐哺”的典故,以高超的艺术表现手法蕴含深刻的升华意义,化为“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四句,以表现自己对贤才的渴望与建功立业的决心。同时,表面上看《短歌行•对酒》只是对贤才的劝勉,但结合封建时期的社会现实,不难看出,建功立业也是贤才实现自我价值的最主要路径。诗人不仅在表达自己的理想,同时也是在劝勉贤才,不要虚度光阴,而要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结合当下的现实社会,《短歌行•对酒》还有劝勉他人珍惜时间,不耻下问,早日实现自身理想的现实意义。读《短歌行•对酒》会觉得“重”,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它的诗歌风格与感情浓烈,还因为诗歌本身的思想。诗歌对贤才的`明白无误的渴求,符合儒家文化对封建帝王的基本要求,同时,诗人对时间“去日苦多”的感叹与“建功立业”的希冀,也符合封建时期大多数的追求与普遍人的价值观。而这一贯穿全篇的思想,除了增强了《短歌行•对酒》感情的鲜明与强烈,也增加了它的厚重,因为追求总是需要付出努力,前途漫漫,任重道远,难免使人生出厚重之感。在此一处,《归园田居》(其一)无疑再次与《短歌行•对酒》达到了中和,竟至于完美契合的地步。
诗人陶渊明能名留文学史而占有重要一席,不仅因为他的诗歌光照千秋,也在于他为人的高风亮节,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佳话,有“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的人生诉求。在《归园田居》(其一)中也做了“守拙归田园”的“归”由自述。他用“误落尘网”“羁鸟”“池鱼”等字,极力表明自己的后悔。同时,以白描手法,描写乡村中常见的“榆柳”“桃李”“桑树”“鸡狗”等常见之景,自然贴切而清新有味,以此表明自己对田园风光的喜爱,以衬托对官场的无限厌恶。陶渊明自辞去彭泽令之后,终身不再出仕,终老田园。他用一生的归隐,抒写了对田园的热爱,对官场的鄙夷,体现了“淡薄”“宁静”的高远人生境界。曹操作为三国时期的统治者之一,招贤纳士,渴望建功立业。而陶渊明本来在朝为官,却挂印归去,不再出仕。他们一个求,一个走。一个追求功业,一个却不求功业,只爱田园。两首诗的对比,自此已不止是在诗歌风格上,也在诗歌思想上,其对比无比之鲜明,甚至于截然相反。《短歌行•对酒》劝勉人们珍惜时间,建功立业,《归园田居》(其一)就教人“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二者在思想上存在很深刻的矛盾。这种矛盾,除了上述的“中和”作用外,联系社会现实,也具有很明显的教育意义。中国的正统思想,是儒家思想,曹操劝勉人们珍惜时间,建功立业基本符合儒家思想的道义。人不只是个体的人,还是社会的人,需要为社会作出贡献。那么珍惜时间,建功立业也就无可非议。而陶渊明不慕名利,清净无为,跟随的是道家思想,它崇尚自然,当然不会教人追名逐利,而是教人回归自然。二者的契合点就在于,建功立业本无可非议,但人生在建功立业之外,还可以有其他的人生追求,那就是淡泊名利,回归自然。《归园田居》(其一)清新自然,诗人描绘田园山水,崇尚无为,境界高远,在现实社会中的需求是比较低的,自然显出“清”的特点来,这与它的思想感情本身也分不开。将《短歌行•对酒》与《归园田居》(其一)进行比较,二者在思想感情上,是两种不同思想下的不同人生追求。它除了能够有效的告诉高中学生,人生的追求是多样的,也能平衡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对“名利”的态度,具有很深刻的教育意义与人生述求。
《短歌行•对酒》与《归园田居》(其一),形式不同,风格不同,感情的强烈程度与思想差异也十分巨大。但教材的编者却有意将二者一前一后,编入同一课文篇目中,不得不说大有深意。仔细品读两首诗歌,再结合各自的诗歌风格与思想内容两相比较,各自的思想境界都更加鲜明。而编者的如此安排,也更加有利于高中生的比较学习。《短歌行•对酒》与《归园田居》(其一)看似毫无联系,但感情一“浓烈”一“深邃”,风格一“重”一“清”,其思想则是一求贤若渴,劝人建功立业,一主张回归田园,传达出淡泊名利的高远人生境界,表面矛盾,实质上却相互补充。至此,二诗也以冲淡平和的手段,达到了完美契合的状态,不仅密切相连,且关系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