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分段分析

王明刚

《琵琶行》分段分析

  《琵琶行》有诗前小序和本诗两大部分。序文概括叙述了诗人和琵琶女的相遇经过,交待了作诗缘起,具有介绍本诗的主要内容和加强其真实感的作用。

  作品简介

  《琵琶行》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创作的长篇叙事诗。此诗通过对琵琶女高超弹奏技艺和她不幸经历的描述,揭露了封建社会官僚腐败、民生凋敝、人才埋没等不合理现象,表达了诗人对她的深切同情,也抒发了诗人对自己无辜被贬的愤懑之情。全诗叙事与抒情紧密结合,塑造出完整鲜明的人物形象;语言流转匀称,优美和谐,特别是描绘琵琶的演奏,比喻贴切,化虚为实,呈现出鲜明的音乐形象。

  原文

  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曲罢悯然,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二言,命曰《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分段分析

  本诗分为四段:

  第一段,写秋夜江头送客的情景。

  诗人从送客落笔,只六句就交待了故事发生的地点──浔阳江头船上;时间──夜;时令──秋天;景色──枫叶、荻花、秋风萧瑟、江水映月;事件──送客;心境──—苦无管弦,离愁别绪,忧闷惨伤。诗人被谗遭贬,谪居江州,内心抑郁,今又送客远去,离愁萦怀,只想痛饮尽欢而别,却苦无管弦相伴,唯有萧瑟秋风,萧索秋景,凄清秋色。一对好友,饮着闷酒,“举怀消愁愁更愁”,不觉已经酒醉,这才惨然告别。此情此景,水乳交融,情景相生,读者和诗人的心一起,陷入了无可解脱的苦闷之中,正如那浩淼江水似的深沉苦重,也象那月影映水般的惨淡苍白。“别时茫茫江浸月”,正是此情此景的绝妙烘托,形象概括。然而,就在一对友人面对茫茫江月惨然分别的时候,“忽闻水上琵琶声”。这琵琶声,无异空谷足音,亦无异于苦海孤舟,诗人沉重苦闷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解脱,惊喜之情,难以自抑,以致忘记了已是回去的时候,而友人也心动神驰,忘记了开船出发。诗人承前之“无管弦”、“江浸月”,只用十四个字,通过对主客惊喜忘情神态的描叙,便使诗意骤转,诗情突变,琵琶声的悦耳动听,琵琶女的奇妙才力,也由于这一侧面描写,略露端倪,得到了生动表现,整个故事,也由此引出。这一段,为诗中所要表现的悲剧性人物及其故事,烘托了合适的气氛。

  第二段,写会见琵琶女的情况和琵琶音调之美。

  作者采用闲闲起笔,渐渐引入的手法,记琵琶女登场。由于诗人和他的朋友听到琵琶声后惊喜不置,无限神往,于是乎“寻声”而往;但是乐调优美,不忍打断,于是乎“暗问弹者谁”。琵琶女停止了弹奏。她饱经沧桑、满腹委屈,幽愁苦恨,无可告语,今幸有人动问,或可一倾情怀;但她又深知世态炎凉,人情浇薄,只好茹苦含辛,顾影自怜。她思绪翻腾,想说又不想说。“欲语迟”恰是这一不幸灵魂和复杂心理的形象描绘。然而诗人心花怒放,“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情真意切。琵琶女觉得盛情难却,而又深恨漂零江湖,亦且含羞,“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二句,便写尽了她此时的女儿情态。

  以上所写,是会见琵琶女的情况。人物出场的异乎寻常,暗示着她技艺和生活的异乎寻常,为突出人物作好了铺垫。下面写琵琶女弹奏琵琶,突出写琵琶音调之美。

  琵琶女才力高绝,“转轴拨弦”,试弹时的几声清响,虽然不成曲调,却已含无限情意,初见高手,不同凡俗。待到散调序奏时,“弦弦掩抑声声思”,音调是那样的低沉抑郁,情思是那样的悲愁深长;“低眉信手续续弹”,四弦合调,神态是那样的忧郁雅静,动作是那样的娴熟自然。她哪里是在弹琵琶,她是在倾吐着自己的平生不幸和满腹心事啊!她左手轻轻地拢,慢慢地拈,右手一会儿抹一会儿挑,配合默契,指法熟练自如,得心应手,弹完《霓裳羽衣曲》,接着又弹《六幺》,都是名曲名调。名曲名调人所熟知,若非高手,自然落入俗套,断难演奏出新的水平。然而,琵琶女却只仅把它作为自己正曲前的“散序”(还没有起拍子的散板引子部分),这是一般的弹奏者连想也不敢想的。于此也可想见她的曲子的正腔部分必然更为奇妙。事实正是如此。曲子进入正腔繁音急节的部分,只听得“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音响极其复杂多变,音声极为轻脆动听。对年轻时欢乐生活的美好回忆,使琵琶女无限兴奋,弹出了复杂多变、轻脆动听的乐声,创造了轻快流畅的意境,就如同那美丽的黄莺在花丛间关而鸣。但这种美好回忆只能使她更加清楚地认识现实的冷酷,深味被遗弃的不幸,如同细小的泉水在坚冰之下幽咽而前的冷涩沉痛的意境恰是这种心情的写照。弹着弹着,千愁万恨一齐涌上心头,琵琶女惨痛欲绝,无法自恃,实在弹不下去了,饮恨吞声,“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越来越趋急快紧凑的曲调,于滑转流走之际,忽然咽涩停住,生出波折变化。但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因为琵琶的绝妙弦音,优美意境,融和着琵琶女的全部不幸,深深地打动了听众的心,令人堪怜,堪思,只觉这种苦痛是无法用乐声来表达的,正如同无法用语言表达一样。听众的心和琵琶女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发生了共鸣,难以自拨。稍事沉寂之后,“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琵琶女以激越而雄壮的乐声,进一步表达自己的悲愤情感,波澜又起,乐曲突然进入高峰;曲终则用尽全力,收拨扫过四弦,乐声一如裂帛,戛然而止。乐曲在音响的高潮中结束了。这时,万籁俱息,周围所有船只上的人们都沉浸在琵琶声的优美的意境中,悄无一言,心境全都如同那江心秋月似的惨白。“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确系画龙点睛之笔,且照应开头,交代了时间的推移(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以上,诗人从试弹直写到曲终收拨,以简练的语言描绘了琵琶女的神态和指法技巧,以一连串精切的比喻描摹出她的妙弹弦音,以简要的评论和听众反应、景物烘托,表现了她的幽愤情怀,创造了一个异常优美动人的音乐意境,塑造出一个才力高绝、幽愤深长的琵琶女的'感人形象。

  第三段,写琵琶女自述身世。

  这样一个才力高绝的琵琶女,为什么会沦落江湖,空船独守?她为什么那样幽愤深长,伤情萦怀?听了琵琶女奇妙演奏的人,不能不对她满怀同情,不能不关心她的命运。于是诗人让琵琶女自述身世。琵琶女竭尽全部心力于演奏之中,听者尚且那样深受感动,她自己当然更是肝肠俱断,所以虽然演奏已毕,一时仍难以从中解脱出来,沉吟再三,这才“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略理思绪,端正因借琵琶女声倾诉情怀而痛苦变色的容颜,庄重自述。她原籍长安,本为歌伎,十三岁就学会了弹琵琶,才高貌美,倾动京师,长安阔少、王子公孙争相交接,频献殷勤,以厚礼相赠。酒席筵前,歌舞场上,她和他们尽情欢乐,穷奢极欲,根本无所顾惜。她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忧无虑地渡过了青春时代。然而,变故接踵而至,弟弟从军,姐姐去世,春秋代序,岁月流逝,自己孤苦无依,而又年长色衰,“门前冷落鞍马稀”,终于遭到了无情的遗弃,只得嫁给一个商人。谁料商人只知爱钱谋利,根本不懂得什么爱情,终年在外,留下自己空船独守,与明月江水为伴。寂寥难耐,哀哀谁告,深夜梦见年轻时候的欢乐生活,不禁清泪纵横,湿了脂粉。这就是琵琶女的悲剧命运。唐帝国是我国封建社会的一个高峰,由于政治、经济的高度发展,城市畸形繁荣,歌楼酒馆林立,歌姬舞伎迅速地形成了一个不小的阶层,统治阶级过着穷奢极欲、荒淫无耻的生活。从琵琶女年轻时的生活,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唐帝国城市的畸形繁荣和贵族生活的荒淫挥霍。琵琶女的悲剧命运,正是这种畸形繁荣的必然产物,也正是统治阶级以妇女为玩物的罪恶表现。琵琶女属于被侮辱被损害的下贱阶层,她们的生活地位决定了她们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对传统道德的鄙弃和憎恨。琵琶女对缺乏爱情的商人妇的生活很不满足,难于忍受,对昔日的欢乐生活留恋不已,梦寐难忘,对自己的惨遭遗弃耿耿于怀,深感痛苦,而且把这一切丝毫不加掩饰地尽情吐露了出来,这正是她所属阶层的独特要求和性格的直接表现。所以,琵琶女的形象具有着广泛的社会性,琵琶女的悲剧命运,是对社会罪恶的有力控拆。诗人以统治者的身份,通过对琵琶女前后生活变化的描绘,对她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当然,琵琶女对年轻时的生活无比留恋,表明了她是一个不理人生的迷惘灵魂。就这一点上说,她是一个没有反抗性的人物,缺乏典型性。诗人的阶级局限使她不可能真正认识琵琶女的内心世界,加之他把自己政治上的失意和对长安生活的留恋,傅会到了琵琶女的身上,借以抒发自己内心的悲愤,于是便歪曲了琵琶女的典型形象。

  第四段,诗人联系自己的遭遇,倾拆悲怀。

  琵琶女的奇妙弹奏,激荡着诗人的心弦,琵琶女的悲愤自述,触发了诗人的情怀。诗人先之以“叹息”,继之以“唧唧”,感慨无穷。琵琶女才力高绝反遭遗弃,自己忠于君上却受贬谪,何其相似乃尔,所以诗人认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便对着琵琶女倾诉情怀。以上四句,诗人写自己的感受,承上启下。“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二句,是写自己遭遇不幸的原因。蔡州刺史吴元济(彰义节度使吴少阳之子)在吴少阳死后,匿丧不报,自领军务。宪宗于元和十年五月发兵进讨吴元济。吴元济惧,向河北节度使王承宗和泽璐节度使李师道求救。王、李不敢出兵相助,但却在暗中帮忙。五月末,迫于战事紧急,王、李遂决定谋刺力主削藩的宰相武无衡和御史中丞裴度。六月三日,天还未亮,武元衡在上朝路上,被刺客杀死,割去脑袋,裴度也在同一时间被刺客砍伤头部。于是京城大乱。人心惶惶。这种派人刺杀宰相的事件是藩镇与皇帝争夺土地财富特权的斗争尖锐化的具体表现。

  武元衡身死之日,白居易颇为激愤,认为这是朝廷的奇耻大辱,乃不顾一切,直上封章,主张缉拿凶手,以肃法纪。诗人的书奏当天中午就送进了朝廷,两天之内,满城皆知。但是他的主张却与以宰相韦贯之为首的一派人物“释镇养威”的政见相抵触,他的仇敌便狠狠地对他进行有计划的诬陷和打击,横加罪名,最终贬官江州司马。因为是贬谪,诏下必须即刻动身,诗人便起身远行,大约在十月上旬,到达江州。这就是事情经过。诗人接着用十句写自己的痛苦生活:浔阳地方偏僻,没有音乐;自己住宅低湿,周围芦、竹丛生,早晚唯闻杜鹃啼血、猿猴哀鸣;良辰美景,只有借酒浇愁;山歌村笛,难以为听。在我们看来,这并不算苦,但别忘了,我们并不是白居易,白居易也决不是我们,他可是一个封建地主阶级的知识分子、仕宦者,而且还是从繁华的京城长安出来的呢!再者,浔阳当时为江州治所,且地当长江中流,是江南西道的一个大港,商业以茶叶、瓷器著名,周围名胜古迹很多,并不偏僻,也不可能“终岁不闻丝竹声”;诗人司马官舍,固然离湓浦口很近(“近湓江”),但北临大江,背靠湓水,庭院北边是一个绵亘不断、长约数千尺的土冈,冈上长着青翠的竹林,宅后有园,长满了各种树木,是一个为诗人非常喜爱的幽静地方,并非如诗中所写的荒凉冷寞;同时,诗人诗名很大,受到了江州刺史的热情款待和照顾,生活上并非不愉快。但是,诗人表面上平静而安适,灵魂深处,却异常悲愁而不可解。诗人在这里是通过生活上的痛苦抒写政治上的失意,用景物烘托内心的忧愤,所以不能不如此。

  于此,我们也可以体会诗到底为何物,艺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于“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也当作如是观,不可仅只斥为瞧不起民间文艺。正因为作者的遭遇如此,心境如此,所以才有“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慨,也才有“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的要求和愿望。琵琶女一倾情怀,听到了回音,得到了同情,大为感动,思绪翻腾,“感我此言良久立”,正是写此。但此时所有的只是更觉苦楚,她情不自禁,泪如涌泉,于是诉之于琵琶,尽情倾泄,这便是“却坐促弦弦转急。凄凄不似向前声”的缘由。琵琶女和泪而弹,听者亦皆掩面而泣,琵琶声之感人,琵琶女之可哀,情景全出。而诗人从琵琶女身上发现的则是自己。他由琵琶女之不幸,联想到自己的不幸,由对琵琶女的同情而对自己遭受诬陷感到痛心,对皇帝的无情感到悲愤,为自己抱负的无从实现而难过,为自己未来去处的无从逆料而烦闷。万般愁思,一腔悲愤,至此再也无法控制,于是“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不能不涕泪滂沱了。以此收束全诗,琵琶音调之美、琵琶女命运之可悲,诗人自己遭遇之不幸,全都囊括其中,得到了形象化的表现,扩大了悲剧效果,把全诗的抒情气氛推向了顶点,真可谓言有尽而意无穷了。

  《琵琶行》塑造了两个人物形象,一是琵琶女,是一个歌伎形象;一是诗人自己,代表出身中小地主阶级的壮宦。他们都有才能,但同样遭受压抑,所以,思想发生了共鸣。诗人正是通过琵琶女的悲剧命运,控拆了社会罪恶,寄托了自己的天涯沦落之情,抗议时政对自己的迫害。

  诗人对琵琶女少年时代生活的欣赏和宣扬态度,应该批判,但诗人的描绘,对我们了解当时贵族荒淫挥霍的生活和城市的畸形繁荣,仍然有着认识价值。

  诗人思想情感在诗中表现得低沉、难以控制、缺乏反抗,是其阶级局限。江州司马一段生活,是白居易政治生活和创作生活的转折点。这一转变的契机在《琵琶行》中已经多少有所表露,而《琵琶行》的意义,主要也就在这里。

  鉴赏

  作为一首叙事长诗,这首诗结构严谨缜密,错落有致,情节曲折,波澜起伏。

  第一部分写江上送客,忽闻琵琶声,为引出琵琶女作交代。从“浔阳江头夜送客”至“犹抱琵琶半遮面”,叙写送别宴无音乐的遗憾,邀请商人妇弹奏琵琶的情形,细致描绘琵琶的声调,着力塑造了琵琶女的形象。首句“浔阳江头夜送客”,只七个字,就把人物(主人和客人)、地点(浔阳江头)、事件(主人送客人)和时间(夜晚)一一作概括的介绍;再用“枫叶荻花秋瑟瑟”一句作环境的烘染,而秋夜送客的萧瑟落寞之感,已曲曲传出。惟其萧瑟落寞,因而反跌出“举酒欲饮无管弦”。“无管弦”三字,既与后面的“终岁不闻丝竹声”相呼应,又为琵琶女的出场和弹奏作铺垫。因“无管弦”而“醉不成欢惨将别”,铺垫已十分有力,再用“别时茫茫江浸月”作进一层的环境烘染,构成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使得“忽闻水上琵琶声”具有浓烈的空谷足音之感,为下文的突然出现转机作了准备。从“夜送客”之时的“秋萧瑟”“无管弦”“惨将别”一转而为“忽闻”“寻声”“暗问”“移船”,直到“邀相见”,这对于琵琶女的出场来说,已可以说是“千呼万唤”了。但“邀相见”还不那么容易,又要经历一个“千呼万唤”的过程,她才肯“出来”。这并不是她在意身份。正象“我”渴望听仙乐一般的琵琶声,是“直欲摅写天涯沦落之恨”一样,她“千呼万唤始出来”,也是由于有一肚子“天涯沦落之恨”,不便明说,也不愿见人。诗人正是抓住这一点,用“琵琶声停欲语迟”“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肖像描写来表现她的难言之痛的。这段琵琶女出场过程的描写历历动人,她未见其人先闻其琵琶声,未闻其语先已微露其内心之隐痛,为后面的故事发展造成许多悬念。

  第二部分写琵琶女及其演奏的琵琶曲,具体而生动地揭示了琵琶女的内心世界。琵琶女因“平生不得志”而“千呼万唤始出来”,又通过琵琶声调的描写,表现琵琶女的高超弹技。用手指叩弦(拢),用手指揉弦(捻),顺手下拨(抹),反手回拨(挑),动作娴熟自然。粗弦沉重雄壮“如急雨”,细弦细碎如“私语”,清脆圆润如大小珠子落玉盘,又如花底莺语,从视觉和听觉角度描述。“弦弦掩抑声声思”以下六句,总写“初为《霓裳》后《六幺》”的弹奏过程,其中既用“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描写弹奏的神态,更用“似诉平生不得志”“说尽心中无限事”概括了琵琶女借乐曲所抒发的思想情感。此后十四句,在借助语言的音韵摹写音乐的时候,兼用各种生动的比喻以加强其形象性。“大弦嘈嘈如急雨”,既用“嘈嘈”这个叠字词摹声,又用“如急雨”使它形象化。“小弦切切如私语”亦然。这还不够,“嘈嘈切切错杂弹”,已经再现了“如急雨”“如私语”两种旋律的交错出现,再用“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比,视觉形象与听觉形象就同时显露出来,令人眼花缭乱,耳不暇接。旋律继续变化,出现了先“滑”后“涩”的两种意境。“间关”之声,轻快流利,而这种声音又好象“莺语花底”,视觉形象的优美强化了听觉形象的优美。“幽咽”之声,悲抑哽塞,而这种声音又好象“泉流冰下”,视觉形象的冷涩强化了听觉形象的冷涩。由“冷涩”到“凝绝”,是一个“声渐歇”的过程,诗人用“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佳句描绘了余音袅袅、余意无穷的艺术境界,令人拍案叫绝。弹奏至此,满以为已经结束了。谁知那“幽愁暗恨”在“声渐歇”的过程中积聚了无穷的力量,无法压抑,终于如“银瓶乍破”,水浆奔迸,如“铁骑突出”,刀枪轰鸣,把“凝绝”的暗流突然推向高潮。才到高潮,即收拨一画,戛然而止。一曲虽终,而回肠荡气、惊心动魄的音乐魅力,却并没有消失。诗人又用“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的环境描写作侧面烘托,给读者留下了涵泳回味的广阔空间。

  第三部分写琵琶女自述身世。从“沉吟放拨插弦中”至“梦啼妆泪红阑干”:诗人代商妇诉说身世,由少女到商妇的经历,亦如琵琶声的激扬幽抑。正象在“邀相见”之后,省掉了请弹琵琶的细节一样;在曲终之后,也略去了关于身世的询问,而用两个描写肖像的句子向“自言”过渡:“沉吟”的神态,显然与询问有关,这反映了她欲说还休的内心矛盾;“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等一系列动作和表情,则表现了她克服矛盾、一吐为快的心理活动。“自言”以下,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抒情笔调,为琵琶女的半生遭遇谱写了一曲扣人心弦的悲歌,与“说尽心中无限事”的乐曲互相补充,完成了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得异常生动真实,并具有高度的典型性。通过这个形象,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社会中被侮辱、被损害的乐伎们、艺人们的悲惨命运。

  第四部分写诗人深沉的感慨,从“我闻琵琶已叹息”到最后的“江州司马青衫湿”共二十六句写诗人,为第四段,写诗人贬官九江以来的孤独寂寞之感,感慨自己的身世,抒发与琵琶女的同病相怜之情。诗人和琵琶女都是从繁华的京城沦落到这偏僻处,诗人的同情中饱含叹息自己的不幸,“似诉生平不得志”的琵琶声中也诉说着诗人的心中不平。诗人感情的波涛为琵琶女的命运所激动,发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叹,抒发了同病相怜,同声相应的情怀。诗韵明快,步步映衬,处处点缀。感情浓厚,落千古失落者之泪,也为千古失落者触发了一见倾心之机。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现实主义杰作,全文以人物为线索,既写琵琶女的身世,又写诗人的感受,然后在“同是天涯沦落人”二句上会合。歌女的悲惨遭遇写得很具体,可算是明线;诗人的感情渗透在字里行间,随琵琶女弹的曲子和她身世的不断变化而荡起层层波浪,可算是暗线。这一明一暗,一实一虚,使情节波澜起伏。它所叙述的故事曲折感人,抒发的情感能引起人的共鸣,语言美而不浮华,精而不晦涩,内容贴近生活而又有广阔的社会性,雅俗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