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琵琶行唐白居易

刘莉莉

  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注释

  〔1〕左迁:贬官,降职。古以左为卑,故称“左迁”。

  〔2〕明年:第二年。

  (3)铮铮:形容金属、玉器等相击声。

  〔4〕京都声:指唐代京城流行的乐曲声调。

  〔5〕倡女:歌女。倡,古时歌舞艺人。

  〔6〕善才:当时对琵琶师或曲师的通称。是“能手”的意思。

  〔7〕委身:托身,这里指嫁的意思。

  〔8〕为:做。

  〔9〕贾(gǔ)人:商人。

  〔10〕命酒:叫(手下人)摆酒。

  〔11〕快:畅快。

  〔12〕悯然:忧郁的样子。

  〔13〕漂沦:漂泊沦落。

  〔14〕出官:(京官)外调。

  〔15〕恬然:淡泊宁静的样子。

  (16)迁谪:贬官降职或流放。

  〔17〕为:创作。

  〔18〕长句:指七言诗。

  〔19〕歌:作歌。

  〔20〕凡:总共。

  〔21〕言:字。

  〔22〕命:命名,题名。

  〔23〕浔阳江:据考究,为流经浔阳城中的湓水,即今九江市中的龙开河(97年被人工填埋),经湓浦口注入长江。瑟瑟:形容枫树、 芦荻被秋风吹动的声音。

  〔24〕瑟瑟:形容枫树、芦荻被秋风吹动的声音。

  (25)主人:诗人自指。

  〔26〕回灯:重新拨亮灯光。回:再。

  〔27〕转轴拔弦:将琵琶上缠绕丝弦的轴,以调音定调。

  〔28〕掩抑:掩蔽,遏抑。

  〔29〕思:悲,伤。

  (30〕信手:随手。

  〔31〕续续弹:连续弹奏。

  〔32〕拢:左手手指按弦向里(琵琶的中部)推。

  〔33〕捻:揉弦的动作。

  〔34〕抹:向左拔弦,也称为“弹”。

  〔35〕挑:反手回拨的动作。

  〔36〕《霓裳》:即《霓裳羽衣曲》,本为西域乐舞,唐开元年间西凉节度使杨敬述依曲创声后流入中原。

  〔37〕《六幺》:大曲名,又叫《乐世》《绿腰》《录要》,为歌舞曲。

  〔38〕大弦:指最粗的弦。

  〔39〕嘈嘈:声音沉重抑扬。

  〔40〕小弦:指最细的弦。

  〔41〕切切:细促轻幽,急切细碎。

  〔42〕间关:莺语流滑叫“间关”。鸟鸣声。

  〔43〕幽咽:遏塞不畅状。

  〔44〕冰下难:泉流冰下阻塞难通,形容乐声由流畅变为冷涩。

  〔45〕凝绝:凝滞。

  〔46〕迸:溅射。

  〔47〕曲终:乐曲结束。

  〔48〕拔:弹奏弦乐时所用的拔工具。

  〔49〕当心画:用拔子在琵琶的中部划过四弦,是一曲结束时经常用到的右手手法。

  〔50〕舫:船。

  〔51〕敛容:收敛(深思时悲愤深怨的)面部表情。

  〔52〕虾(há)蟆陵:在长安城东南,曲江附近,是当时有名的游乐地区。

  〔53〕教坊:唐代官办管领音乐杂技、教练歌舞的机关。

  〔54〕秋娘:唐时歌舞妓常用的名字。

  〔56〕五陵:在长安城外,汉代五个皇帝的陵墓。

  〔57〕缠头:用锦帛之类的财物送给歌舞唧女。

  〔58〕绡:精细轻美的丝织品。

  〔59〕钿(diàn)头银篦(bì):此指镶嵌着花钿的篦形发饰。

  〔60〕击节:打拍子。

  〔61〕颜色故:容貌衰老。

  〔62〕浮梁:古县名,唐属饶州。在今江西省景德镇市,盛产茶叶。

  〔63〕去来:走了以后。

  〔64〕梦啼妆泪:梦中啼哭,匀过脂粉的脸上带着泪痕。

  〔65〕阑干:纵横散乱的样子。

  〔66〕重:重新,重又之意。

  〔67〕唧唧:叹声。

  〔68〕呕哑嘲哳:形容声音噪杂。

  〔69〕琵琶语:琵琶声,琵琶所弹奏的乐曲。

  〔70〕暂:突然。

  〔71〕却坐:退回到原处。

  〔72〕促弦:把弦拧得更紧。

  〔73〕向前声:刚才奏过的单调。

  〔74〕掩泣:掩面哭泣。

  〔75〕青衫:唐朝八品、九品文官的服色。白居易当时的官阶是将侍郎,从九品,所以服青衫。

  译文

  秋夜我到浔阳江头送一位归客,冷风吹着枫叶和芦花秋声瑟瑟。我和客人下马在船上饯别设宴,举起酒杯要饮却无助兴的音乐。酒喝得不痛快更伤心将要分别,临别时夜茫茫江水倒映着明月。

  忽听得江面上传来琵琶清脆声;我忘却了回归客人也不想动身。寻着声源探问弹琵琶的是何人?琵琶停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动静。我们移船靠近邀请她出来相见;叫下人添酒回灯重新摆起酒宴。千呼万唤她才缓缓地走出来,怀里还抱着琵琶半遮着脸面。转紧琴轴拨动琴弦试弹了几声;尚未成曲调那形态就非常有情。弦弦凄楚悲切声音隐含着沉思;似乎在诉说着她平生的不得志;她低着头随手连续地弹个不停;用琴声把心中无限的往事说尽。轻轻地拢,慢慢地捻,一会儿抹,一会儿挑。初弹《霓裳羽衣曲》接着再弹《六幺》。大弦浑宏悠长嘈嘈如暴风骤雨;小弦和缓幽细切切如有人私语。嘈嘈声切切声互为交错地弹奏;就像大珠小珠一串串掉落玉盘。琵琶声一会儿像花底下宛转流畅的鸟鸣声,一会儿又像水在冰下流动受阻艰涩低沉、呜咽断续的声音。好像水泉冷涩琵琶声开始凝结,凝结而不通畅声音渐渐地中断。像另有一种愁思幽恨暗暗滋生;此时闷闷无声却比有声更动人。突然间好像银瓶撞破水浆四溅;又好像铁甲骑兵厮杀刀枪齐鸣。一曲终了她对准琴弦中心划拨;四弦一声轰鸣好像撕裂了布帛。东船西舫人们都静悄悄地聆听;只见江心之中映着白白秋月影。

  她沉吟着收起拨片插在琴弦中;整顿衣裳依然显出庄重的颜容。她说我原是京城负有盛名的歌女;老家住在长安城东南的虾蟆陵。弹奏琵琶技艺十三岁就已学成;教坊乐团第一队中列有我姓名。每曲弹罢都令艺术大师们叹服;每次妆成都被同行歌妓们嫉妒。京都豪富子弟争先恐后来献彩;弹完一曲收来的红绡不知其数。钿头银篦打节拍常常断裂粉碎;红色罗裙被酒渍染污也不后悔。年复一年都在欢笑打闹中度过;秋去春来美好的时光白白消磨。兄弟从军姊妹死家道已经破败;暮去朝来我也渐渐地年老色衰。门前车马减少光顾者落落稀稀;青春已逝我只得嫁给商人为妻。商人重利不重情常常轻易别离;上个月他去浮梁做茶叶的生意。他去了留下我在江口孤守空船;秋月与我作伴绕舱的秋水凄寒。更深夜阑常梦少年时作乐狂欢;梦中哭醒涕泪纵横污损了粉颜。

  我听琵琶的悲泣早已摇头叹息;又听到她这番诉说更叫我悲凄。我们俩同是天涯沦落的可悲人;今日相逢何必问是否曾经相识!自从去年我离开繁华长安京城;被贬居住在浔阳江畔常常卧病。浔阳这地方荒凉偏僻没有音乐;一年到头听不到管弦的乐器声。住在湓江这个低洼潮湿的地方;第宅周围黄芦和苦竹缭绕丛生。在这里早晚能听到的是什么呢?尽是杜鹃猿猴那些悲凄的哀鸣。春江花朝秋江月夜那样好光景;也无可奈何常常取酒独酌独饮。难道这里就没有山歌和村笛吗?只是那音调嘶哑粗涩实在难听。今晚我听你弹奏琵琶诉说衷情,就像听到仙乐眼也亮来耳也明。请你不要推辞坐下来再弹一曲;我要为你创作一首新诗《琵琶行》。

  被我的话所感动她站立了好久;回身坐下再转紧琴弦拨出急声。凄凄切切不再像刚才那种声音;在座的`人重听都掩面哭泣不停。要问在座之中谁流的眼泪最多?我江州司马泪水湿透青衫衣襟!

  赏析

  作为一首叙事长诗,这首诗结构严谨缜密,错落有致,情节曲折,波澜起伏。

  第一部分写江上送客,忽闻琵琶声,为引出琵琶女作交代。从“浔阳江头夜送客”至“犹抱琵琶半遮面”,叙写送别宴无音乐的遗憾,邀请商人妇弹奏琵琶的情形,细致描绘琵琶的声调,着力塑造了琵琶女的形象。首句“浔阳江头夜送客”,只七个字,就把人物(主人和客人)、地点(浔阳江头)、事件(主人送客人)和时间(夜晚)一一作概括的介绍;再用“枫叶荻花秋瑟瑟”一句作环境的烘染,而秋夜送客的萧瑟落寞之感,已曲曲传出。惟其萧瑟落寞,因而反跌出“举酒欲饮无管弦”。“无管弦”三字,既与后面的“终岁不闻丝竹声”相呼应,又为琵琶女的出场和弹奏作铺垫。因“无管弦”而“醉不成欢惨将别”,铺垫已十分有力,再用“别时茫茫江浸月”作进一层的环境烘染,构成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使得“忽闻水上琵琶声”具有浓烈的空谷足音之感,为下文的突然出现转机作了准备。从“夜送客”之时的“秋萧瑟”“无管弦”“惨将别”一转而为“忽闻”“寻声”“暗问”“移船”,直到“邀相见”,这对于琵琶女的出场来说,已可以说是“千呼万唤”了。但“邀相见”还不那么容易,又要经历一个“千呼万唤”的过程,她才肯“出来”。这并不是她在意身份。正象“我”渴望听仙乐一般的琵琶声,是“直欲摅写天涯沦落之恨”一样,她“千呼万唤始出来”,也是由于有一肚子“天涯沦落之恨”,不便明说,也不愿见人。诗人正是抓住这一点,用“琵琶声停欲语迟”“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肖像描写来表现她的难言之痛的。这段琵琶女出场过程的描写历历动人,她未见其人先闻其琵琶声,未闻其语先已微露其内心之隐痛,为后面的故事发展造成许多悬念。

  第二部分写琵琶女及其演奏的琵琶曲,具体而生动地揭示了琵琶女的内心世界。琵琶女因“平生不得志”而“千呼万唤始出来”,又通过琵琶声调的描写,表现琵琶女的高超弹技。用手指叩弦(拢),用手指揉弦(捻),顺手下拨(抹),反手回拨(挑),动作娴熟自然。粗弦沉重雄壮“如急雨”,细弦细碎如“私语”,清脆圆润如大小珠子落玉盘,又如花底莺语,从视觉和听觉角度描述。“弦弦掩抑声声思”以下六句,总写“初为《霓裳》后《六幺》”的弹奏过程,其中既用“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描写弹奏的神态,更用“似诉平生不得志”“说尽心中无限事”概括了琵琶女借乐曲所抒发的思想情感。此后十四句,在借助语言的音韵摹写音乐的时候,兼用各种生动的比喻以加强其形象性。“大弦嘈嘈如急雨”,既用“嘈嘈”这个叠字词摹声,又用“如急雨”使它形象化。“小弦切切如私语”亦然。这还不够,“嘈嘈切切错杂弹”,已经再现了“如急雨”“如私语”两种旋律的交错出现,再用“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比,视觉形象与听觉形象就同时显露出来,令人眼花缭乱,耳不暇接。旋律继续变化,出现了先“滑”后“涩”的两种意境。“间关”之声,轻快流利,而这种声音又好象“莺语花底”,视觉形象的优美强化了听觉形象的优美。“幽咽”之声,悲抑哽塞,而这种声音又好象“泉流冰下”,视觉形象的冷涩强化了听觉形象的冷涩。由“冷涩”到“凝绝”,是一个“声渐歇”的过程,诗人用“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佳句描绘了余音袅袅、余意无穷的艺术境界,令人拍案叫绝。弹奏至此,满以为已经结束了。谁知那“幽愁暗恨”在“声渐歇”的过程中积聚了无穷的力量,无法压抑,终于如“银瓶乍破”,水浆奔迸,如“铁骑突出”,刀枪轰鸣,把“凝绝”的暗流突然推向高潮。才到高潮,即收拨一画,戛然而止。一曲虽终,而回肠荡气、惊心动魄的音乐魅力,却并没有消失。诗人又用“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的环境描写作侧面烘托,给读者留下了涵泳回味的广阔空间。

  第三部分写琵琶女自述身世。从“沉吟放拨插弦中”至“梦啼妆泪红阑干”:诗人代商妇诉说身世,由少女到商妇的经历,亦如琵琶声的激扬幽抑。正象在“邀相见”之后,省掉了请弹琵琶的细节一样;在曲终之后,也略去了关于身世的询问,而用两个描写肖像的句子向“自言”过渡:“沉吟”的神态,显然与询问有关,这反映了她欲说还休的内心矛盾;“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等一系列动作和表情,则表现了她克服矛盾、一吐为快的心理活动。“自言”以下,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抒情笔调,为琵琶女的半生遭遇谱写了一曲扣人心弦的悲歌,与“说尽心中无限事”的乐曲互相补充,完成了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得异常生动真实,并具有高度的典型性。通过这个形象,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社会中被侮辱、被损害的乐伎们、艺人们的悲惨命运。

  第四部分写诗人深沉的感慨,从“我闻琵琶已叹息”到最后的“江州司马青衫湿”共二十六句写诗人,为第四段,写诗人贬官九江以来的孤独寂寞之感,感慨自己的身世,抒发与琵琶女的同病相怜之情。诗人和琵琶女都是从繁华的京城沦落到这偏僻处,诗人的同情中饱含叹息自己的不幸,“似诉生平不得志”的琵琶声中也诉说着诗人的心中不平。诗人感情的波涛为琵琶女的命运所激动,发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叹,抒发了同病相怜,同声相应的情怀。诗韵明快,步步映衬,处处点缀。感情浓厚,落千古失落者之泪,也为千古失落者触发了一见倾心之机。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现实主义杰作,全文以人物为线索,既写琵琶女的身世,又写诗人的感受,然后在“同是天涯沦落人”二句上会合。歌女的悲惨遭遇写得很具体,可算是明线;诗人的感情渗透在字里行间,随琵琶女弹的曲子和她身世的不断变化而荡起层层波浪,可算是暗线。这一明一暗,一实一虚,使情节波澜起伏。它所叙述的故事曲折感人,抒发的情感能引起人的共鸣,语言美而不浮华,精而不晦涩,内容贴近生活而又有广阔的社会性,雅俗共赏。 情节曲折

  在“醉不成欢惨将别”的时候,便“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将情节推向另一个境界。第一次琵琶演奏已毕,“东船西舫悄无言”,似乎可以结束了,忽然又“沉吟”“敛容”,琵琶女要诉说自己的身世了。琵琶女诉说一完,诗人便抒发自己的感慨,将自己的遭遇与琵琶女的遭遇联系起来,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更奏一曲,乐声进入了高潮,但诗人不再作正面描写,只说其声“凄凄”,并“不似向前”,写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这样,既能使人感慨不已,又能使人产生意深境远的感觉。这种曲折多变的情节,使琵琶女富于戏剧性的遭遇得到突出表现,她的琵琶绝技也得到了细致的描绘;而作者的心情和感慨也能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以情动人

  这首诗以情动人,叙述事件,描写人物全都充满抒情色彩。送客一节即以“秋瑟瑟”“惨将别”“茫茫江浸月”,给环境制造了伤感的气氛。琵琶女第一次演奏,诗人在描写琵琶女演奏的手法和曲调时,让情思幽恨贯穿始终。自叙身世一段,是“幽愁暗恨”的根源,更是充满了人物因昔盛今衰而产生的种种哀伤。诗人自叹经历,处处以环境衬托自身的感慨,充分描写了漂沦流落的悲切之情。末段,凄凄的弦声与哭泣声相互照映,更是写尽了诗人的悲痛之情。全诗使用的典故很少,语言精练明畅。诗人逝世不久,唐宣宗李忱写诗吊念他说:“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

  音乐画面

  这首诗最令人称道的是诗对琵琶乐声的描写。由“大弦嘈嘈如急雨”到“曲终收拨当心画”几句,将抽象的、难以感知的乐曲用形象生动的比喻模拟出来,既有听觉形象,又有视觉形象,读过后让人感到余音袅袅,余味无穷。其中“大珠小珠落玉盘”、“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等成了写乐声的经典诗句。“急雨”、“私语”、“莺语”、“泉流”、“珠落玉盘”、“瓶破水迸”、“骑出刀呜”、“裂帛”等一连串精妙的比喻匠心独运,无与伦比。这一段音乐描写与韩愈的《听颖师弹琴》、李贺《李凭箜篌引》和李欣的《听董大弹胡笳弄寄语房给事》并列为古典音乐的四篇妙文。但由于它的比喻平实、贴切,语言流畅、情感丰富,因此比其他三篇流传更广,也更为知名。

  (1)以景物烘托感情氛围。如秋江夜别“枫叶荻花秋瑟瑟。”“别时茫茫江浸月”,这种萧瑟的秋景对离情别绪是有力的烘托。“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四句描写了环境的恶劣,有力地烘托了“天涯沦落”之情。

  (2)用人物的神态、动作描绘出画面,表现人物的内心活动。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画面传神地描绘了琵琶女娇羞的神情和犹豫迟疑的复杂心理。再如“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这里描绘琵琶女曲终时的动作、神态,不仅使人感到她的教养、经历不俗,而且自然地表现她由弹奏到自叙身世的内心活动。另外“满座重闻皆掩泣”之后的一个特写镜头,诗人“泪湿青衫”。画面的基调落在一个“泣”字上。当然对曲调理解最深的,动情最浓的,以至“泪湿青衫”的,还是诗人自己。“泣”的内涵显然是丰富的、深沉的。

  (3)从“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开始到“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结束,诗人用极富想象力的语言再现了琵琶女高超的演奏技术,曲调未成情以先出,是对音乐气氛的很好烘托,而弹的过程更是撵词摘句,活用比喻来描写音乐的进程。“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仿佛使人能够再次听到琵琶声一样,“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更是给人以无尽的想象,带入到文字和音乐无法描述的空间,“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可谓点睛之笔,从音乐和哲学角度表达了至高乃无的学问,短暂暂停之后便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由静入动,如同万匹野马,同时出动,万丈瀑布,瞬时倾泻,“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观众还沉浸在意犹未尽的音乐中琵琶女已经停止了演奏。

  情景交融

  本诗所叙之事(秋夜江头送客、琵琶女的悲剧命运、作者的贬谪生活)饱含的感情成分;景物的描写,气氛的烘托;人物的动作,心理的细致描写;人物以抒情方式倾诉悲怀;精当的说明和议论的巧妙穿插,“未成曲调先有情”“似诉平生不得志”“说尽心中无限事”“初为《霓裳》后《六幺》”“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等等,对于塑造琵琶女的形象,有画龙点睛之妙,也是不容忽视的。凡此种种,都使这首诗满含着抒情气息,做到了叙事与抒情的密切融合,增强了作品的感情色彩和艺术魅力。他把歌咏者与被歌咏者的思想感情融二为一,说你也是说我,说我也是说你,命运相同、息息相关。琵琶女叙述身世后,诗人以为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诗人叙述身世后,琵琶女则“感我此言良久立”,琵琶女再弹一曲后,诗人则更是“江州司马青衫湿。”风尘知己,处处动人怜爱。

  人物塑造

  《琵琶行》塑造了两个人物形象。在中唐商业经济发达、城市畸形繁荣的生活环境里,在当时互相倾轧、仕途险恶的政治背景里,琵琶女的形象和诗人的形象,都具有其现实的典型意义。此诗用形象类比法把两人之间的悲愤情感、不幸遭遇等方面进行类比,最后融合为一,从而推出两个艺术形象都有怀才不遇、沦落天涯的感慨的结论。形象类比,抒情言志,富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

  结构谨严

  诗从“送客”起笔,继而写了“寻声”,“邀弹”“询问”“诉衷”“感慨”等一系列互相关联,层层推进的情节。这些情节分则各为一个场面,合则是一篇完整、和谐的诗篇。

  诗人通过对琵琶女高超的弹奏技艺的描写和悲凉身世的叙述,表达了对琵琶女的深切同情,同时抒发了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苦闷与感慨。全诗主题鲜明,脉络清晰,情感真挚,文辞优美。

  语言生动

  作品的语言生动形象,具有很强的概括力,而且转关跳跃,简洁灵活,所以整首诗脍炙人口,极易背诵。诸如“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别有幽情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等等,凝炼优美、叩人心扉。 杨慎:“枫叶荻花秋瑟瑟”,此句绝妙。枫叶红,荻花白,映秋色碧也。

  苏舜钦:“夜深忽梦少年事,觉来粉泪红阑干”,此联真佳句。

  陈洪绶:十分情十分说出,能令有情者皆为之死。

  《容斋五笔》:白乐天《琵琶行》一篇,读者但羡其风致,敬其词章,至形于乐府,咏歌之不足,遂以谓真为长安故倡所作。予窃疑之。唐世法纲虽于此为宽,然乐天曾居禁密,且谪居未久,必不肯乘夜入独处妇人船中,相从饮酒;至于极弹丝之乐,中夕方去。岂不虞商人者它日议其后乎?乐天之意,直欲抒写天涯沦落之恨尔。

  《朱子语类》:白乐天《琵琶行》云:“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云云,这是和而淫。至“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这是淡而伤。

  《唐诗援》:初唐人喜为长篇,大率以词采相高而乏神韵。至元、白,去其排比,而仍踵其拖沓。惟《连昌宫词》直陈时事,可为龟鉴;《琵琶行》情文兼美,故特取之。

  《批选唐诗》:以诗代叙记情兴,曲折婉转,《连昌宫词》正是伯仲。

  《唐诗镜》:乐天无简炼法,故觉顿挫激昂为难。

  《唐诗归》:钟云:以此说曲罢,情理便深(“水泉冷涩”二句下)。 钟云:唤醒人语,不怕说得败兴(“门前冷落”二句下)。 钟云:止此妙,亦似多后一段(“同是天涯”二句下)。

  《唐诗解》:《连昌》纪事,《琵琶》叙情,《长恨》讽刺,并长篇之胜,而高、李弗录。余采而笺释之,俾学者有所观法焉。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唐汝询日:此乐天宦游不遂,因琵琶以托兴也。“饮无管弦”,埋琵琶话头。一篇之中,“月”字五见,“秋月”三用,各自有情,何尝厌重!“声沉欲语迟”,“沉”字细,若作“停”字便浅;“欲语迟”,形容妙绝。“未成曲调先有情”,“先有情”三字,一篇大机括。“弦弦掩抑”下四语总说,情见乎辞。“大弦”以下六语,写琵琶声响,曲穷其妙。“水泉冷涩”四语,传琵琶之神。“银瓶”二语,已歇而复振,是将罢时光景。“唯见江心秋月白”,收用冷语,何等有韵!“自言本是京城女”下二十二句,商妇自诉之词,甚夸、甚戚,曲尽青楼情态。“同是天涯”三旬,钟伯(敬)谓:“止此,妙;亦似多后一段。”若止,乐天本意,何处发舒?惟以沦落人“转入迁谪,何等相关”!香山善铺叙,繁而不冗,若百衲衣手段,如何学得? 陆时雍日:形容仿佛。 又日:作长歌须得崩浪奔雷、蓦涧腾空之势,乃佳;乐天只一平铺次第。

  《野鸿诗的》:香山《琵琶行》婉折周详,有意到笔随之妙,篇中旬亦警拔。音节靡靡,是其一生短处,非独是诗而已。

  《中晚唐诗叩弹集》:庭珠按:以上琵琶妇自叙;下,乐天自言迁谪之感也(“梦啼妆泪”句下)。

  《古欢堂集杂著》:余尝谓白香山《琵琶行》一篇,从杜子美《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诗得来。“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杜以四语,白成数行,所谓演法也。凫胫何短,鹤胫何长,续之不能,截之不可,各有天然之致;不惟诗也,文亦然。

  《蕙榜杂记》:予向读吴梅村《琵琶行》,喜其浏离顿挫,谓胜白文公《琵琶行》,久而知其谬也。白诗开手便从江头送客说到闻琵琶,此直叙法也。吴诗先将琵琶铺陈一段,便成空套。

  《而庵说唐诗》:此篇铺叙甚佳,语多情至,顿挫之法颇有。若较子美之陡健,相去远矣。滥觞从此始。 “琵琶声停欲语迟”,“欲语迟”宛然妇人行径矣。“枫叶荻花秋瑟瑟”,人知是写景,而不知是写秋。 古人作长篇,法有详略。此篇纯用详法,此乐天短处也(“转轴拨弦”句下)。 “未成曲调先有情”,司马迁谪,复当别离,此乐天之情也;嫁与商人,不得遂意,此妇人之情也。大家暗暗相关。此诗是乐天听过琵琶曲从亮处做的。 “其问旦暮闻何物”作问辞,句法变,方无直下之病。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饮。”要知乐天不是单对妇人自叙,还有所送之客在此。正是眼光向客处。此二句妙甚。

  《唐诗别裁》:写同病相怜之意,侧侧动人。

  《唐贤小三昧集》:感商妇之飘流,叹谪居之沦落,凄婉激昂,声能引泣。

  《精选评注五朝诗学津梁》:结以两相叹感收之,此行似江潮涌雪,余波荡漾,有悠然不尽之妙。凡作长题,步步映衬,处处点缀,组织处,悠扬处,层出不穷,笔意鲜艳无过白香山者。

  《唐宋诗醇》:满腔迁谪之感,借商妇以发之,有同病相怜之意焉。比兴相纬,寄托遥深,其意微以显,其意哀以思,其辞丽以则。《十九首》云:“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馀哀。”及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与此篇同为千秋绝调,不必以古近前后分也。

  《网师园唐诗笺》:为下二段伏线(“醉不成欢’:二句下)。 即声暂歇时言(“此时无声”旬下)。 应首段作一束(“惟见江心”句下)。 映上重作一束,为文章留顿法(“绕船月明”旬下)。 双收上二段,转到自己(“同是天涯”二句下)。 自叙踪迹与起处相应(“其间旦暮”句下)。此诗及《长恨歌》,诸家选本率与元微之《连昌宫词》并存。然细玩之,虽同是洋洋大篇,而情辞斐叠无伦,元词之远不逮白歌。即此与李毫州之悲善才,并为闻琵琶作,而亦有仙凡之判,醐不但以人品高下为去取也。

  《岘俯说涛》:《琵琶行》较有情味,然“我从去年”一段又嫌繁冗,如老妪向人谈旧事,叨叨絮絮,厌读而不肯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