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沁园春·恨》赏读

李盛

  沁园春·恨

  郑板桥 【清代】

  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荥阳郑,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

  单寒骨相难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看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难道天公,还箝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癫狂甚,取乌丝百幅,细写凄清。

  【赏析】

  上片“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是说花也不知道人之恨事,月也不能助人解除心中郁闷,就连平时能消愁解恨的酒也不灵了。

  接下来“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连夭桃这般艳丽的春花也要砍断,鹦哥这样可爱的灵鸟也要煮熟了下酒吃,砚书琴画文章都要统统毁掉,一切虚名也都不要了。古人常以“焚琴煮鹤”来形容煞风景,这里更是大大逾越,几乎所有美好和值得怀念的东西,都成了发泄的对象,以解心中之痛。艺术张力之强达到极至。

  “荥阳郑,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唐代传奇小说《李娃传》写荥阳郑生本宦家子,与妓(ji)女李娃恋爱,金钱被老鸨设计掏空,靠帮人唱丧歌糊口。(原来这行业古已有之,现在公墓里那些帮人唱丧歌的算不得开拓创新哦,呵呵~~)后又沦为乞丐。李娃不忘旧情,予以搭救,助其中科举,得显宦。而郑板桥在《道情十首》小序中也曾提到:“我先世元和公公(荥阳生)流落人间,教歌度曲。”此三句颇不将封建礼法放在眼里,公然宣示:我荥阳郑家原本就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不靠做官,只靠教歌度曲,乞食与人,也能自自在在地活下来。不羁之情,跃然句中。

  下片“单寒骨相难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旧时认为人的骨相可以决定人的`贵贱穷达,如方头大耳为福相,反之为薄相。席帽是以藤席为骨架的帽子。“青衫”为当时低级官员或一般文人所穿之服装。这里的表露出:自己天生的单寒骨相没法改变,头戴席帽,身着青衫的瘦弱寒酸相为人所笑。

  “看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长期居住于破巷之中,住处蓬门秋草,窗户不严挡不住风雨,夜夜伴随孤灯度过。在描述简陋的居住环境的同时,也反映了词人的心态,包含着恨世道不公的意味。

  “难道天公,还钳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境况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老天爷还要封住词人之口,连叹气都不允许吗?

  “癫狂甚?取乌丝百幅,细写凄清。”乌丝:即乌丝栏,一种有格线的绢素或纸笺。词人性格直率,癫狂得很,心有不平,岂能不鸣?于是取出乌丝栏百幅,细细写出心中凄清之恨。

  郑板桥首先是个诗人,然后才是一个书画家。这首词是借《李娃传》中郑元和爱情失落、乞食风情的故事写自己情爱生活失落的悲愤和痛苦。因爱不成而生恨,于是把什么花啊、月啊、酒啊统统骂了一遍。还不解恨,于是便把“夭桃斫断”、“鹦哥煮熟”、“焚砚烧书”、“椎琴裂画”。还不解恨,于是便骂天骂地,仰天长啸地反问:“难道天公,还箝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这“天公”是万物的主宰,郑板桥在一阵狂怒之后,终于找到促使他生活颠踬、爱情失落的最根本的原因所在——天——社会。看后使人感到痛快淋漓。《沁园春.恨》一反“温柔敦厚”、“发于情而止于礼仪”(孔子语)的诗教,跳出了一般爱情诗的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的老路而赋予以人性挑战封建礼教、以爱挑战封建法制的社会意义,具有敢爱敢恨人格方面的意义和魅力。

  这首《沁园春》写得看似放荡不羁,其实遵守格律甚严。起首三句为连绵体,同字排比,既注重了词的形式美,更增强了词意表达力。上片第四句起和下片第三句起,句式平仄以及词意结构相同,形式严谨,颇具美感,被很多人作为填词的范本。

  【作者简介】

  郑板桥(1693~1765),即郑燮(xiè),字克柔,号板桥,江苏兴化人;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客居扬州,以卖画为生。 郑板桥有多方面的文学、艺术才能,擅画竹、兰、石。又工书法,用隶体参入行楷。他的诗、书、画,人称为“三绝”。生平狂放不羁,多愤世嫉俗的言论与行动,被称为“扬州八怪”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