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经典短篇散文
散文通常写自然风物、社会风云的一角,写名士凡人的一些片段事迹,抒写一缕情思,传达某种趣味。
就人类而言,气候的影响只在种类变化相当少上表现出来,因为人类只有一种,而且它与其他所有的动物截然区分开来;人,在欧洲是白人,在非洲是黑人,在亚洲是黄种人,在美洲是红种人,只不过是因气候而带上肤色的同样的人:由于人生来是为了统治地球的,而且整个地球是人的活动领域,所以,人的本性看来适合于各种环境;在南方的烈日下,在北方的冰雪中,人生活着,繁殖开来,从远古就散布到各地,以致人看来并不偏爱任何一种特别的气候。相反,对动物而言,气候的影响更为强烈,以更明显的特性反映出来,因为动物千殊万别,而它们的本性还远远没有完善,比人的本性范围狭小得多。不仅每种动物的品种比人类更多,更明显不同,而且类别的不同本身似乎取决于不同的气候;有的动物只能分布在炎热的地方,还有的只能生存在寒冷的气候中;狮子从来不生活在北方地区,驯鹿从来在南方地区见不到,也许没有一种动物像人类一样,分布在地球的各个部分;每种动物都有各自的地域,各自的故乡,出于躯体的需要,留在其中,每一种动物都是它所生活的土地之子,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可以说,这样或那样的动物出自这样或那样的气候。
在热带地区,走兽比寒带或温带地区更高大和更强壮;它们也更大胆,更凶猛;它们所有的特性似乎都来自气候的炎热。狮子生在非洲或印度的烈日之下,是所有动物中最强壮、最凶暴、最可怕的:我们地区的狼,我们地区的其他食肉兽,远远不是它的对手,可能仅仅够得上做它的供应者。美洲狮如果名副其实的话,就像那里的气候一样,远远比非洲狮更温和;这就清楚地证明了,非洲狮的异常凶猛来自异常炎热,在同一地区,生活在气候更温和的高山上的动物,本性不同于生活在异常炎热的平原上的动物。阿特拉斯山的峰顶有时积雪,山上的狮子就不如比勒杜尔日里德或者撒哈拉的狮子那样大胆、有力和凶恶;那里的平原盖满了火热的沙子。那些可怕的狮子尤其待在灼热的沙漠里,它们造成旅客的恐怖,成为邻近各省的灾害;幸亏狮子数量不是很多;甚至看来日益减少,因为据跑遍非洲这个地区的人证实,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多的狮子,差得远呢。肖先生说,罗马人为了娱乐观众,从利比亚获得的狮子比今日能在那里找到的多五十倍。同样,人们注意到,在土耳其、波斯和印度,目前狮子远比从前少;由于这种强有力和大胆的野兽猎获所有其他的动物,我们只能把它数量的减少归于人类数量的增加;因为必须承认,兽王的力量抵不过一个奥堂托人或一个黑人的灵巧,他们常常敢于用相当轻便的武器面对面袭击狮子。狮子除了人,没有别的死敌,今日,狮子种类缩小到五十来种,或者可以说,只有从前的十分之一,因此,人类自古罗马以来数量非但没有大大减少(正如许多人认为的那样,反而增加了,扩展了地域,分布到更多的地方,甚至在利比亚这样的地区,那里的人在大约迦太基时代,比本世纪的突尼斯和阿尔及尔的人力气看来更大。)
人类的灵巧随着人口递增而增长;而动物的灵巧始终如一:一切有害的动物,例如狮子,似乎被降至和减少到一个小数目,不仅因为各地的人更多了,而且因为人变得更灵巧,懂得制造无法抵御的可怕武器:如果将铁与火结合起来,只不过是为了消灭狮子或老虎,那真是太幸运了!……
也可以说,狮子不是残忍的,因为它只是出于需要才残忍,它吃多少才消灭多少,一旦它吃饱,它便完全安定下来;而老虎、狼和其他更低级的野兽,例如狐狸、石貂、黄鼠狼、白鼬等等,杀生仅仅是为了杀生,在它们大量的捕杀中,好像更多是想满足狂热,而不是为了填饥。
狮子的外表决不与它内在的巨大优点相悖;它的脸庄重,目光自信,举止傲然,声音可怕;它的身姿决不像大象或犀牛那样过大,既不像河马或牛那样笨重,也不像鬣狗或熊那样矮壮,同时也不像骆驼那样过长,因不成比例而变形,相反,它是那样匀称,那样比例得当,以致狮子的身躯看来是力量加灵活的典范;既结实又强壮有力,肌肉和油脂都不过多,而且没有任何过量的东西,筋与肌肉发达。这种肌肉的伟力,表现在狮子轻而易举地作出惊人的跳跃和扑腾,表现在它的尾巴足以将人击倒在地的突兀动作,表现在它活动脸部、尤其额头的皮肤的灵巧,这能大大加强它愤怒的姿态,尤其是表情,最后,表现在它能够摆动鬣毛,不仅能竖起,而且在它愤怒时能朝各个方向飘拂和颤动。
狮子饥饿时正面攻击出现的一切动物;但是,由于它非常可怕,所有的动物都竭力避免遇到它,它便往往不得不躲藏起来,等待动物经过;它匍匐在茂密的树林中,极其有力地扑将起来,常常一跃便攫住动物:在沙漠和森林中,它通常的食物是羚羊和猴子,虽然要等猴子下地才能捕获,因为它不像虎和美洲狮那样能爬树;它一次吃得很多,塞饱肚子过两三天;它的牙齿异常锐利,能轻易地咬碎骨头,它连肉带骨一起咽下去。
狮吼非常响,夜晚在沙漠里回声此起彼伏,活像打雷一样……它愤怒时的咆哮比吼声还要可怕;这时,它用尾巴拍打两肋,它拍击地面,它晃动鬣毛,扭动脸部皮肤,耸动粗大的眉毛,露出咄咄逼人的牙齿,伸出末梢极其坚硬的舌头,它足以舔下皮肤,用不着牙齿,也用不着仅次于牙齿、它那最犀利的武器即爪子,便将肉撕碎。
除了所有这些特殊的高贵品质以外,狮子还要加上族类的高贵;我所说的高贵族类,指的是大自然中那些持久的,不变的,不会让人怀疑降级的族类:它们一般离群索居,独来独往;它们以鲜明的特性为特征,既不会让人错认,又不会让人与其他任何动物混淆起来。以人为例,人是最高贵的创造物,人类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一切种族、一切气候、一切肤色的人都能互相混淆,一起生养,与此同时,不能说任何动物都属于人,相互之间没有或近或远的自然亲缘关系。就马而言,马科不像单个那样高贵,因为马与驴为邻族,驴看来甚至相当近地与马属于同一族类,因为这两种动物能够生出新的个体……
因此,狮子是最高贵的族类之一,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人们不会把狮子同老虎、豹子、雪豹等等混同,相反,虎、豹看来接近狮子,它们之间很少区别,易为旅行者混淆,而且专业词汇分类者把它们看作一类。
书给人带来乐趣。但是,啃得太多,最后便兴味索然,还要损害身体,而快乐和健康却是我们最可宝贵的。倘结果竟弄到有损身心的地步,那么我们就抛开书本吧。有人认为,从书上所得的弥补不了所失的,我是同意这点想法的。长期以来感到身体不适、健康欠佳的人到头来只好听从医生的吩咐,请大夫规定一定的生活方式,不复逾越;退隐的人也是如此,他对社交生活失去兴趣,乃至深感厌烦,他只得按理性的要求设计隐居生活,通过深思熟虑凭自己的见解好好地加以安排。他应当排除一切劳累困扰,不论它以何种形式呈现;他也应当摆脱有碍于身心宁静的世俗之欲,而选择最符合自己性情的生活之路。
各人都来学会自择其途。
无论主持家政、钻研学问、外出行猎或处理其他事务,都应当以不失其乐趣为限度,要注意不要超过这个极限,不然苦便会开始掺进乐中来。
从事学习、处理事务是我们保持良好状态的需要,也是避免另一极端(即慵懒、怠惰)所引起的不适的必需;我们的用功、处事就只应以此为度。
有些学科没有成效而且艰深难懂,那多半是为群氓而设的。就让那些媚俗的人去探讨它们吧!我嘛,我只喜欢有趣而且易读的书本,它能调剂我的精神。我也喜欢那些给我带来慰藉、教导我很好处理生死问题的书籍。
我默默漫步于幽林之中,
思考那值得智者、哲人探究的问题。
智慧在我之上的人们,如果具有刚强的、充满活力的心灵,可以为自己安排纯精神上的休息生活,至于我,我只具备常人的心灵,我得借助肉体之乐来维持自己。年事已高,与我的想法相符的乐趣已离我而去。此刻我正培养和激发自己的欲望,使之能领受比较适合我这个年龄的欢乐。我们务须全力抓紧去享受生活的乐趣,消逝的岁月正将我们恋栈的欢乐逐一夺走。
尽情享乐吧,我们只此一生。
明天你只留下余灰,
化作幽灵,一切归于乌有。
透过一扇窗子,人们可以看到很多东西。我就曾经坐在自家的窗前,一面绣着花边,一面目睹了女邻居的罗曼史。
我的邻居是一个织花边的女工。她人长得漂亮,但家境贫寒。她有两个追求者和一株栽在蓝瓷花盆里的郁金香。
我邻居和我住的那条街很背静,所以既无车辆来往,也很少有行人。过往人等全是当地的住户。像巴黎所有的街巷一样,那条街很窄,几乎每家的阳台上都挂有色彩鲜艳的宽红边遮阳布帘。
前面已经说过,我的邻居很穷,所以,她家的阳台上没有挂帘子。不过,太阳并未能阻止姑娘时常到阳台上去看她的郁金香。
那株没有几片叶子的柔弱小花,是我邻居时刻记挂在心的事情。每天晚上她都把它搬进卧室,怕它会受到北风的摧残;清晨再重新搬出来;中午阳光炽烈的时候,她就用一小块麻布给罩起来。她不时地跑进跑出,不是掸去沾染枝叶的尘土、摘掉偶然发现的枯叶,就是浇水、捉虫。
在当地的条件下,郁金香是长不好的,只有在炎热的地方,它才能长得枝繁叶茂。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的邻居才对她的花盆那么精心地加以照料。早在好几个月之前她就把种子埋进了土里,直到现在它才初具样子,开始抽枝发芽,尽管还很柔弱、单薄,但毕竟还是就要开花了。
从姑娘挨近花盆时脸上流露出来的欣喜神态,我猜想这株花的枝头一定已经长出了第一个花骨朵儿了。
后来,我从这位漂亮的女工跟她楼上的邻居——她的追求者之一——的谈话中得到了证实。
“您一定非常高兴吧。几个月的苦心总算有了结果。很快您就能亲手摘下一朵美丽的郁金香啦。您打算把它和您的心一起送给谁呢?”
姑娘非常羞怯地回答:
“可能什么人也不给,我决不会把这朵朝思暮想的鲜花给摘下来的。它应该就在原来的枝头上凋谢。我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让自己花费的如此巨大的心血毁之于一个短暂的瞬间。这是一个原因啰,再说,我还没想过要把我的心和这朵郁金香一起送给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