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倚长廊的短文散文

刘莉莉

书倚长廊的短文散文

  立意的高下决定着文章的优劣。唐代诗人杜牧说:“以意胜者,辞愈朴而文愈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由此可见立意高远的重要性。相同的题材,由于立意的高下不同,文章的品味格调也大不相同。立意高的文章往往能洞察生活现象背后的本质,反映事物的客观规律,折射时代和社会的影子,并在文中显露出健康高尚的情趣。

  书房里书桌紧靠着窗,窗外有一脉流水,一带长廊。泽国润意浓重,风敲铁马、雨凉檐角本是常事,只是此际总扰得人心潮迭起,难以静心读书,这是一大弊端。但有时案上斜倚着一两本书,远观便似倚着长廊一般,倒也横生野趣。

  很小的时候,倚着长廊的常是《雅舍小品》,此书把书房平白衬出几分“雅舍”之意来,只是不喜雅舍的蚊萦鼠绕,懵懵懂懂便将书房命名为“无害雅舍”。如今回想,只觉啼笑皆非。就这般过了些年月后,大约有败窗风咽之景熏陶的缘故,又有些神往起“独自一个硬硬朗朗到菜圃看一畦萝卜白菜”,可惜身边土地多是水泥柏油,只好在楼上远眺长廊前的那一片可怜绿意。

  后来想想,当初如是做法,若梁实秋泉下有知,怕是也要撰文讥讽一番。梁实秋的文章对国人能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也正是因为这种文化自觉性,使得他的笔在传统的墨里浸淫颇久。只是这种底蕴历经岁月动荡,在国人身上早已难觅踪迹,世俗的日渐浮躁和沉沦,使得人们已不需要也不愿意再由这种傲然风骨铸就身躯,即使这种风骨在骨髓深处星火犹存。“美上之情感漓,明敏之思想失。”鲁迅与梁实秋生前鼻子对不上眼睛,两人的作品却是相互最好的注解,只是因为两人都有一颗赤子之心罢了,二人泉下若知,不知是否会相视而嘻。

  后来这位置常常为《悲剧的'诞生》所占据。青年尼采字里行间流淌着的诗与火,对彼时在“他日水云身”“乱蛩疏雨里”之中挣扎着枯萎着的我是一剂猛药。也是在那个时候。长廊开始整修,刺耳的施工声不像人一样有着工作时间限定,只会不知好歹地鼓噪着耳膜。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诚如狄更斯所说。尼采的时代是一个价值重估的时代,我所处的时代亦然。仅仅怀着一种狂热的亢奋和巨大的历史兴趣,我在过去的著作堆里翻寻着自己的根。这种对文化搜集汇拢、竭泽而渔的求知形象,即使有幼稚轻薄的我的臆想成分在内,也同样是饥肠辘辘的现代文明的真实映照。幸好在尼采喷薄的热情下,还有弗洛伊德、海德格尔、雅斯贝尔斯等等等等的影子,这整条智慧的洪流,化解了我不谙世事时浅薄的思考和周围鼓噪的施工声,上善若水。

  再后来.我开始狂妄地蔑视起现代散文窄小的格局,厌烦起存在主义烦琐的框架,终于又回到了古人的残山剩水中去。案上倚着长廊的,换成了《水云楼诗词笺注》。

  很难想象蒋春霖这位比肩唐宋的大家距今不过三百年,却又罕有人知。“但红桥风雨,梅花开落空营”的那一份秀艳,赏了摒弃“思无邪”的现代社会一记响亮的耳光。我于疏蓬淡月里,看着他在沧海横流的咸丰兵变里艰难跋涉,呕出一口口春风杜鹃血,笔下成湖秋水中全是一个文人仅以自矜的风骨,倚着窗外已软了脊背,缀满俗气霓灯的长廊,中间像是没了三百年的时光。

  不知“便秋风、难问莼鲈”的他,生在如今是否还会有“不是吾庐”之叹?已无战乱兵戈之虞的当下却丢失了精神家园,前者让人“可怜愁满江南北”,后者让“老红吹尽春无力”,甚至会是连这句话都吟不出的诗情憔悴。在掩去浮华字面后,词句之间都是蒋春霖的个人哲学,以及对丧失了“归处”的终极追问,有着令人惊异的历史自觉性。

  到现在,案上已极少倚书了,哪怕积淀了千年的时光,也抵不过长廊媚俗的侵袭,到底人还是要经世事的,只是曾放在案上的书,炼出的是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