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生长的树优美散文
远远地就望见了那些树。
隔着车窗,便可看到窗外挺拔在寒风中的冬树,光秃秃的只剩下枝干,隐约的还有上面的鸟巢,一丛一丛的,温暖着一个生灵的家。看不到风吹动树枝,树静默着,倒像一个个倔强的庄稼汉子,宁愿敞开胸膛,怀着一种袒露于苦寒之中的从容,带着一种凛然无畏的气概高昂着不屈的头颅,也不因为冬日的到来就有些许的退却。冬日散淡的阳光恰从那树冠后透过,裸树残照,相拥相偎,共同构成一幅“淡阳冬树图”。
好久没有到乡间了。望着窗外模糊的天空,然后再望望远处的村庄,先看到的是树,再看仍旧是树,一大片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与激动。故乡村庄给我的第一记忆就是树与树相连的模糊形状。
记得小时候老家邻居房后有一株满目疮痍的老榆树,高耸入云。透过高高的木窗,看过去就像要刺破云天。在家乡或其他村子,我还没有看到过这么高的榆树。春来,一场细雨,春风吹皱坑边的池塘,榆树的枝条吸足水分变得水肿、青绿,渐渐冒出一串串的小红灯笼,没几日,就缀满了晶莹剔透、香润迷人、似串串珍珠的榆钱。“杯盘饧粥春风冷,池馆榆钱夜雨新”,榆钱花开的`日子,是儿时最快乐的时光。榆钱花开,满树新绿,绿中带黄,黄中透亮,层层串串,满村清香。榆钱落下的时候,榆树也正生长着绿叶,片片嫩黄的叶片从榆钱的旁边吐出,在榆钱落下的时候,叶片也长大了,满树的榆钱换成了油绿的树叶,遮天蔽日。而那一段季节正是有风的日子,风一来,树越摇越绿,越摇越壮,一直到秋风起。
在平原,有村庄的地方一定会有树。
“树木是神物。谁能同他们交谈,谁能倾听他们的语言,谁就能获悉真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在文章《树木》中说的这番话,父老乡亲早已意会。村子外面有树,那是村庄的衣裳,是村庄的脸面。小时候,在我曾经居住过的村子里,无论是村边河沿、坑边道旁,还是屋前屋后,院里院外全部种满了树,只要是空闲的地方,就全部被郁郁葱葱的树木挤占。只是在夕阳落去的时候,从林间上空,可以望见缕缕炊烟袅袅升起,饭香也在林间盘旋。月亮升起来,狗咬了起来,幽深处,传来孩子们的欢叫声。鸟儿在树枝间,半遮半掩的,蹦上去跳下来,叫喊着吵闹着,让人类在树与鸟声中寻找到了自然的和谐。
因为有了树,村庄才有灵气。有树,才有鸟的鸣唱;有树,村子的春夏秋冬才四季分明;有树,才有说不完的故事;有树,才有乡间的丰韵。静下心来闭上眼睛仔细听听,你会知道村庄其实是有声音的,那是一种树们的呼唤和生长的声音,温情而热烈。冬日的寒冷还没有完全褪尽,星星点点的绿意已经爬上树的枝头——暖融融的春意最初从这里显露出来。立夏过去,整个村庄被大片大片的树阴覆盖,绿得凝重,大大小小的鸟儿跳跃在浓阴里声声叫得正欢。天气渐渐有了凉意。曾经包裹村庄的绿色正一点一点地褪去,村庄日渐显得消瘦。冬天不是树木生长的季节,却是其必然的生存过程,是其生命旅途中的一部分。它是在积蓄爆发的力量,以服从今天来迎接明天的新生。
有谁能看见村庄的生长?只有树。不管村庄的规模怎样扩大,那些房舍仍三三两两地隐居于树丛中。没有树的院落便没有了灵性,没有院落的树,充盈的仍是村庄的鲜活。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树木,稀稀疏疏、紧紧密密地散在整个村庄里,它们舒展着枝叶,一起向天空奔跑,尽管树的一生里都是在疼痛中生长的。慢慢地,树多了,聚成一片;人多了,又聚成一个村庄。当我们翻开自然的词典试图抚摸生命的意义时,会发现聪明的先人们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有时候就想,当我们再一次和那些叫树的生灵站在一起时,为什么我们不说,这村庄是树们的,人只是庄里暂居的一些动物呢?树,本来就是大地的精魄,是天与地、阳光雨露与土壤孕育的灵物,其生长死灭自是宇宙间的大道。即便是人的大限来临,树仍是最后的伴侣。一个耗尽生命火焰的纯朴乡亲,伴着一株树静静地躺下,被厚实的木板紧紧拥抱,植入那片生他养他的黄土地,在另一个世界守望着这个被树环绕的村庄和子子孙孙的快乐与忧伤。
佛家说:一树一菩提,一花一世界。我们何尝不是一棵树呢?真的,只要想起树,我就会想起一句话:善待每一棵树。善待它们,就是善待我们自己。不管移植到哪里,树们离不开的都是土和滋润它们的阳光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