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孟医生优美散文
孟医生在附属医院二楼,中医科。脚有些不方便。我因为感冒咳嗽难眠而记起他--这样一种人活得真有价值,人们会在有难处时想起他。我记起他时把他的样子全忘了,只记得他有一条腿是不方便的。这成了他的标志,每次我碰到亲朋久咳不愈,就会像推荐救星一样地说,去找附院的那个医生吧,他的脚有拐。我居然无礼到连他的姓也不记得。但没关系,我记得他的办公室。二楼,向西的大间。
进去时只有一个人,坐着,看不出脚方不方便,我不能断定是不是他。我有几分尴尬,万一是他,我该怎么问话?还是问了,请问,这里有不有一个脚不太方便的医生?那人答,这里脚不方便的有好几个,你找哪个?我被问住了,是这样啊?但是他从前就坐这上班的。是中医。那人说,搬了,在北边的小间。
我就去北边的小间。好几个门上都钉着“中医科”,谁知他坐在哪一间呢。我找第一间问,这里可有一个脚不太方便的医生?那人答,在隔壁。就去隔壁。没有脚不方便的医生,只有一个女医生在。“嗯,也许我这样问不太礼貌哦,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脚不方便的医生?”当我第三次这样问话时,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不能说出一个人的大姓是多么的无礼!但不这样问,我又怎么有本事在众多的白大褂中把他找出来?
女医生迟疑地看着我。我解释说是慕名来的。我有些觉得对不住她,无论如何,绕过好几个医生而找一个不在场的人来问医也是无礼的。这简直就是对他们医术的蔑视。还好,她没计较,帮我打电话把他找了来。他看着我,觉得很陌生,我看着他,觉得很亲切。多年前就是这个人,把我一次长达两三个月的咳嗽医好了。那是一场痛苦的记忆,整晚整晚地没法睡觉,身体里像有一面破鼓,微小的气流经过都要把它震动得发出惊天动地的响。那一次我觉得自己的躯壳都给咳薄了,扁扁的.,一声咳嗽就会把它捅破。是这个人的三包中药救了我,仅是头一天晚上,我就一声没咳,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真神了!我就这样记住了他。
他来了,我已经搞清楚他姓孟。孟医生,孟医生,我像背书一样生怕记不住。这一次,我下决心要记住他的姓。他开了三包中药,十二块钱。他一直在微笑,人比几年前发福了些。头发有些微卷。脸是中年男人特有的样子,微宽而浮着一些多余的脂肪。他很有把握地说,不用吃西药,吃下这几包就会好。他开方子时,那个女医生也绕过桌子,探头往他电脑里看。她是想多学点艺,看来她也是服他的。三天过后,我没好清楚,偶尔还是咳。我不放心,又去找他,又开三包。十六块钱。他又说,吃下这三包一定会好。
第二回的药汤比第一回口感更好,微甜,我很喜欢喝,每次喝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很快会好。还有那中药的独有芳香,我也有些喜欢上了。没有药罐, 就放电饭煲上层隔水蒸。蒸到差不多时,药香就出来了,厨房,餐厅,客厅,卧室,无所不在。这种香气,湿润,醇厚,很有质感,似乎用手一摸是可以抓得到的。它的可贵处在于不可复制,我从来没有闻到过别的材质可以复制出它的香。或者,它是不屑复制的,什么样的人会喜欢中药的香呢?精明的开发商可不会做这样不讨喜的事情。苹果、梨、桃、草莓、西瓜、波萝、葡萄、茉莉、茶叶、薰衣草、米兰、兰花、青草、森林……甚至生姜,当科学昌明到任何一种植物的气息都可以复制来卖钱之时,只有中药材,像个贵族一样,守着自己得天独厚的气息,一成不变地服务于需要它们的人间病患。这么一想,我就把它们想成了天使。药香一出来,我就特别提神,人也感觉放松安宁,恨不能把家里的空气都吸了个满。其实,这是因为药香让我有了安全感。那么是什么时候,它让我有了安全感的?中医是多么美好的一门艺术!这是中国人的传家宝啊。每一种药材里头都有阳光雨露的情意和泥土的芳香,就是它们,调养着我们生命的精华,让我们在身体有恙时,能够借助药草回到大自然的安抚之中。
嗬,走了那么多路,才知道这份安抚的重要。亲近中药,是否也是回归自然的方式一种?又记起小时候,村道上总是会有煎过的药渣,人们把药渣倒在路上任万人踩踏,是寄愿从此身上的病气也会消散吧?我记得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总是让我浮想联翩,我曾经是那么想知道它们的来处,名字,做成药材前的好模样……
就在刚刚,第六包药喝完了。我记起来,24小时以来,我就在昨晚睡前咳了一声。才一声啊!我高兴极了,写下这一段,记下孟医生的功德。对了,第二次去我盯住了他的胸牌:姓名:孟跃;职务:院长助理。就是说,他已经被提拔了。我有些为他高兴。我还想,写一篇散文,题目就叫《寻找孟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