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父亲散文

马振华

见到父亲散文

  吃过晚饭,我来到工厂门口散步。看见公路两旁茂密的大树,开花了。油菜花般的色彩,黄澄澄的,一串串地吊满了树,美极了!将近有半个月没走出工厂的大门,这一刻才突然发现,这个季节是如此的美丽!绿的树,黄的树,都分别守卫在一条柏油马路旁。几条狗狗躺在树根下睡觉,我漫步在马路边。轻盈的脚步,走过狗狗的身旁,不是故意的打扰了狗狗的美梦。一条黑色的狗狗,懒洋洋地半睁着那双狗眼,轻蔑了我一下,又继续做着它还没完成的美梦。这时,我清楚地想到,连狗狗都不理我,只有继续前行了。若是狗狗真的理睬了我,估计那麻烦也就大了。这人,也怪。狗狗不理我,也不行;理睬我,亦不行。鸡蛋型的脑袋瓜胡思乱想了一大堆,不知脚步怎么拐了弯,回到了宿舍。

  躺在床上,戴着耳麦,听着二胡曲《 江河水》时而弱,时而强,时而柔,时而悲。听着听着,睡着了。二胡曲在耳边依然响着,我见到了天堂里的父亲。他老人家也曾拉的一手好二胡,很多二胡的名曲,也是从父亲在家中拉的时候,我才慢慢熟悉并且喜欢上。

  “老爸!您现在还没忘记二胡的曲子啊?”乐曲停止,我向坐在藤椅上的父亲道。

  父亲站起身,把二胡准备往盒子里装。我一看还是那个绿色的二胡盒子,一头高高地凸出来,盒身平平的。父亲道:

  “这些曲子都早已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忘不掉喽。”

  然后父亲把他心爱的二胡,轻轻地放进了盒子里。

  “爸,我一万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看,我什么礼物都没给您买,就给你一些钱吧。”说着,我拉开裤兜的拉链,把钱全部掏了出来,递给父亲。

  “这是什么钱?”父亲惊奇地盯着我手里的外币,一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与我奶奶的那双眼睛,就好像是一个磨具里倒出来的一摸一样。

  “这是泰国的钱,这是没有中国的人民币值钱的钱。”我笑着告诉父亲。

  “你怎么会有泰国的钱?你出国啦?”父亲疑惑地看着我问。

  “嗯嗯。是啊!我去外国了。”我笑着回答父亲。

  “那快讲讲你在国外的情况,工作,学习,生活。”

  “我还是先问问您还好不好吧?”我拉着父亲的手,手不大,也不粗糙。

  我看见父亲的这间小屋,墙壁上贴了几幅水墨花草画。相当的眼熟,再仔细一看下面的提名,竟然是我大哥画的。就像母亲家中的花草画一样,也是爱好绘画的大哥所作。

  “我在这里都还好,你们不用牵挂。天冷了有衣穿,口渴了有饮料喝。”

  “您这里也有饮料?”我很奇怪。

  “有,什么都有。只要人间有的,天堂也有。”

  “我回去后,给你寄点泰国的咖啡喝。”

  “不要!不要!那洋玩意我喝不惯。”父亲摆摆他的手。

  “爸,你平时一个人都怎么过得?”

  “我呀,郁闷的时候,就拉拉二胡。高兴的时候,也拉拉二胡。”

  “你可以经常出外走走。”

  “不能出去走,到处乱窜会吓着你们的。”

  我想,也是。

  “那您在这没人和您说话怎么办?”

  “我给您奶奶每天联系。你看,我的电话。”父亲一边说,一边走到一张方桌前,把他的手机拿给我看。

  我接过手机,左看右看,上下翻转,就是找不到拨号的按键。

  我说:“ 老爸!你的手机和我们世界的不一样,搞不懂诶。”

  父亲说:“这也是高科技。”

  “你们这里也有高科技?”

  “这里面人才多着呢。”

  我想想,也是。

  “说说你在泰国的情况吧!”父亲怕我口渴,一转生,不知从哪给我拿来了一瓶冰红茶。

  我猜想,父亲应该过得还可以,我也应该放心了。

  父亲的.一生,都献给了遥远的大西北,献给了警戎事业。年轻时的父亲,离开心爱的故乡——山城重庆,告别我慈祥的奶奶和超胖的姑姑,怀揣着终于革命忠于党的革命主义情怀,支援祖国的西北建设。从一张张的奖状,一本本的证书,一枚枚的奖章,可以断定:父亲是我们儿女的榜样!

  想起与父亲在一起工作的情景,脑海里的记忆,就像一只大花蝴蝶,在眼前翩翩飞舞。那么清晰,那么美好。

  那是父亲快要退休的前几年,也是我刚刚参加工作。沾父亲的光,托父亲的福,毕业之后,就进到父亲的单位。那时每天上下班,不用挤公车,在家属楼的院内,就可乘单位里的通勤车到达市郊工作。当时的父亲在科室,那个时候,没有什么这个部门,那个部门;也没有什么正主任,副主任;更没有什么经理,总经理之类。只是一个科,就一个科长;一个所,就一个所长,另外还有一个副所长。现在的人,头衔大了,干活少了;官职多了,成员少了。我的父亲在科室,我在所里的下属单位。下属单位里聘请来的师傅,千方百计地寻找门路与机会,想调进父亲的单位,成为一名国家公务员,人民的刑警。于是,有人纷纷要求我帮帮忙,给父亲说说好话。其实,他们都想错了。父亲,在工作上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办起事来,绝不偏离方向。我想,在现在的这个不公平的社会环境里,当时的父亲也许会成为问题人物。

  我在回想当中,正好父亲也想起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情景。父亲说:

  “之前在一起工作,没有照顾好你们,只顾自己埋头工作了。”

  “老爸啊,如今的社会,只埋头工作吃不开了。”我准备给父亲说说我工作的情况。

  “埋头工作应该没错。”老爸说。

  “是没错!但现在社会发展的太快了,新诞生了一门学科,叫作人脉学。学不好这门学科,工作起来埋头苦干,最后到头来也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话怎讲?”

  “您听着啊,老爸!为什么我的职位越干越低了?”

  “犯错误了。”父亲马上回答。

  “NO!丝毫的错误都没犯,也不允许犯,也不能犯。我之前是做财务工作。”

  接着我又问:

  “为什么我的养老保险,干着干着就没了?”

  父亲没有回答,看着我。

  “为什么我来到公司比别人早,别人的工资都上升了,我的却落在了最后?”

  “没有按工龄增加吗?”

  “老爸!这个工厂不懂‘工龄’二字,不是共产党的工厂。”

  “你总结原因了没有?”

  “总结了。”

  “什么原因?”

  “问题出在人脉上,我得罪了领导。”

  “领导就不按厂规办事了吗?国有国法,家有家法,厂有厂规。”

  “我们领导就是厂规。”

  “啥?”

  “现在的领导不像您们那个年代的领导。您们那个年代,头衔小,权利也不大。现在的年代,领导称呼高,权利也能压倒半边天。”

  “哦!看样子我来到这个世界还真不知道你们的世界有了很大的改变。”

  “变化大着呢。”

  “ 就我现在给您说的这些话,平时我都不敢轻易说出去。我知道,您能替我保守秘密。”

  “有这么复杂吗?话都不敢随便说了?”

  “不是话不敢随便说,是有些话不敢随便说。”我把‘有些话’三个字加重了语气。接着道:

  “ 社会变得太复杂,说不好话,领导寻找一切机会还要炒鱿鱼。”

  问了父亲一些问题,他老人家也没给出我一个答案。或许,他的世界没有我们人间这么复杂。

  静坐了一小会,我感觉时间不早了,便对父亲说:

  “老爸!我要上班去了。”

  “我不留你了,赶紧走吧,上班不要迟到了。”

  我站起身,松开了老爸的手,准备离去。

  “下次回中国,最好不要乘马航的飞机。”老爸向我喊道。

  老爸这也知道。我于是说:

  “我乘泰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