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伤痛散文

王明刚

童年的伤痛散文

  春去秋来,青春的年华渐渐逝去,似东去的流水转眼不见,一去不回。记忆的花朵片片飘散,跌落一地的忧伤,每朵,都尘封了一段往事……童年的往事,总在记忆的最深处躲藏,无意中翻起,仍是满心的疼痛。

  1、母亲

  生命中最伟大的亲人、生命中最慈爱的长辈、生命中最容忍自己犯错的人——无论多么完美的词语,都无法诠释出母爱的伟大!那是人性中最灿烂的光环,不容亵渎。

  母亲无疑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怀胎十月,在那个困难的年代,吃不饱饭,更别说什么营养品了。母亲白天要去乡村小学教学,而在早上上班之前和下午下班之后,还要到山上干农活,挣“工分”(当时“生产队”分粮食的凭据,干活多“工分”才多,分得的粮食才多)。母亲忍受了一切痛苦的磨难,也包括我对母亲的“折磨”。母亲后来回忆说,那时的我并不让人省心,在肚子中就经常调皮地“踢”母亲的肚子,害得她在上课或者在山上干活的时候,忽然便一阵疼痛,冷汗直冒。我出生之后,麻烦事更多了。每天上课的时候,母亲总是把我背在背上,给孩子们讲课,或者左手抱我,右手批改作业。而我,总是不安分地挣扎,让母亲很累。我闹够了便睡,经常白天睡得多,晚上便不停地哭闹,害得母亲睡不成觉,深夜还在抱着我在屋里走来走去,哄我。而母亲,白天便已是劳累不堪,夜里还睡不好,可怜天下父母心!以前,我并不知道那种劳累的滋味,现在,却似乎明白了许多当年母亲的苦。我的女儿一岁半了,夜里总是我照顾她,喂她奶粉、提尿……好在女儿夜里还算乖,并不多闹,我也比当年的母亲轻松多了。

  善良的母亲性格温和,但很坚强,从来不会埋怨生活,更不会埋怨长辈。那时候,父母亲跟着爷爷奶奶居住,一座以前老地主的大房子,分成很多个小屋,供一大家人居住。爷爷奶奶生育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爷爷是村里的支部书记,家境还不错,子女们挣的钱,每个月都按时上交,其实那些钱都进了奶奶的腰包。奶奶并不多做农活,却对儿媳妇们很是严厉,动辄大骂,俨然一副“皇太后”派头。那时候,大娘、三娘和母亲常被骂来骂去的。母亲并不多话,努力做活,从来不和奶奶顶嘴,但仍是不得奶奶欢心。我出生后,父母不管多忙,奶奶闲着也不会帮忙照顾我,这些,母亲都不会埋怨。

  母亲经受过太多的苦难,每每想来,总是让人潸然泪下。我两岁多些的时候,母亲生了一场大病,住进了医院。到现在我还依稀记得,和母亲同病房的老大娘很喜欢我,居然还拿了糖给我吃(那时候,只有过年才可能吃糖),她是第一个让我感动的陌生人。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唯愿她平安。母亲的病很严重,却没钱医治,父母的工资全被奶奶拿去了,但在这样事关生死的时候,奶奶却一口咬定钱全用光了。用完了所有借来的钱,父亲绝望地流着泪水把母亲从医院抬回了家,然后看着母亲在床上奄奄一息走向生命的尽头……

  两个月大的弟弟没有奶吃,饿得连哭叫的力气也没有了,父亲便取了稀稀的米汤喂他,就这样,弟弟才活了下来。母亲在昏迷中偶尔清醒之时,总是爱恋地看着我和弟弟,无比担忧,她是在想她走了之后,我和弟弟怎么办?也许是上天垂怜我们这个可怜的家庭、也许是母亲善良正直的品格感动了老天爷、也许是我和弟弟的可怜样子让母亲不忍心丢下我们……总之,母亲坚强地活了过来。我们这个濒于破碎的小家,也重新有了希望。

  2、父亲

  父亲很严厉。虽然他从来不打我们,但他的言行举止,总让我和弟弟觉得害怕。没有父亲的严厉,或许我不会拥有现在的幸福,在我每次迷路的时候,父亲总是坚持着将我的方向指正。虽然,每次执拗的我都很恨他,但现在想来,父亲是真正的航针,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认识母亲时,父亲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我远房的姑姑嫁去母亲一个院子,爷爷奶奶带着一大家人送我姑姑,无意中和我外公熟悉起来。爷爷奶奶见外公家境还好,便找人说媒,给我的父母订了娃娃亲,那时候,母亲还不到五岁。外公家很远,二十多里路,父亲几乎每年都会去我姑姑家玩上一段时间,当然,也会去那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家混几顿饭吃。后来外婆回忆说,外公总是笑呵呵地弄好吃的给父亲,比对待自己的儿子还好。父亲到区上读高中的时候,便和母亲一个班级,他们都是那种读书成绩特好的学生,很得老师喜欢。可惜毕业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能读成大学,因为在那个年代,成绩好不能上大学,要有家庭背景、当官的子女才能“被推荐”去读大学。父母亲都回了农村,再后来,爷爷便叫父亲娶了母亲回去,两人都在家乡的小山村当了代课老师。

  父母亲是结婚后再恋爱,这话,我起初不信。“那个时候,虽是一个班的同学,但我从来没有正面看过你的母亲。”父亲淡淡地说。父亲一向言出如山,加上我对那个时代的理解,我相信了。父亲有着平凡人的疼痛,结婚后,“家长”作风严厉的奶奶依然掌管经济大权。父母的工资全被“缴获”,偶尔有学生家长送点白糖(那时候并不时兴家长送礼制度),父亲总是小心翼翼地带回家,偷偷给母亲兑上开水,端给母亲吃。那些白糖开水,可能也是母亲怀孕期间唯一吃过的“营养品”吧。

  父亲很重“孝道”,从小他便严格地教育我和弟弟,而他,便是为我们作出了榜样,父亲从来不会违逆爷爷奶奶的命令。即便是在母亲病危,奶奶寒着脸不给钱的时候,父亲也只是咬着牙,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亲戚朋友家。当看着母亲在床上没钱治病等死的时候,父亲哭了。他用稀米汤喂着弟弟,那一刻,他的心碎了。我能理解一个男人那个时候的无奈,铁铮铮的汉子在那时是多么无助!后来我想,如果那时母亲真的不幸去了,父亲一定会将我和弟弟抚养长大,不再续娶,孤独终老,为了那份爱情和自己的愧疚!后来母亲奇迹般地好了,父亲欣喜若狂,更加卖力地干活,想要改变贫穷!还有一次,父亲忽然患了重感冒,躺在床上无法起身,母亲不得不去山上干活挣“工分”。三岁的我就守在父亲的床前,看着痛苦的父亲和才一岁的满床乱爬的弟弟。父亲口渴得厉害,我不会烧开水,只得舀了冷水给父亲喝。快中午了,我忽然闻到一阵香味,不禁口水直流。跑到隔壁一看,原来是奶奶趁着儿子儿媳们在山上干活还没有回来,自己在家偷偷地炒肉吃。见我去了,奶奶寒着脸叫我走开,我可怜巴巴地说:“父亲病了,给他一点肉吃吧,奶奶。”奶奶冷冷地扬起手要打,我害怕地逃走了。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屋,父亲明白了一切,他痛苦的眼神让我害怕,二十多年后我才明白,他是无奈于自己的母亲如此对待自己!但他,作为一个儿子,却不能说什么!至今,我都无法走出那种心理的困境,无法原谅奶奶。现在,爷爷十多年前早已去世,奶奶由五个儿子轮流供养,每次到我家,我都想起往事,心底便有一种难以释怀的疼痛。有时候,真恨自己,为什么记忆力那么好。

  3、新家

  而立之年的我,经历了三次搬家。第二次是十五岁,父母亲由代课教师考为“公办”教师,调动到乡中心小学,单位发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那次搬进新家,我们全家很是欣喜,终于脱离了劳苦的农村!第三次搬家是在我二十七岁,我凭借自身的能力从乡镇上考进县城上班,买了三室两厅的新房,全家人兴高采烈地跟着我搬了家,进了城。后两次搬家是快乐的,而第一次的搬家,则是一种残忍的记忆,属于童年。

  我五岁多的时候,四叔五叔(父亲的四弟五弟,父亲排行第二)讨了老婆,家里便没有多余的房屋居住。在奶奶的安排下,爷爷便将父亲和三叔叫到跟前,一人给三斗米和几斤玉米,说是分家了。这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困苦不堪的家庭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父母亲的工资早被缴得精光,一贫如洗地被赶了出去。三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两个女儿大的三岁、小的一岁,也没有什么家底。父亲和三叔逼不得已,跑去乡上信用社贷款回来,在村里修了土墙瓦房,当时在村里也算“露”了一把,但背后的艰辛别人怎知?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段时间,全家人没有地方住,便在修新房的旁边放置了一张大木床(母亲的嫁妆)。床四周插了竹竿挂上蚊帐,顶上放上油布遮风挡雨,一家人夜里便蜷缩在大床上休憩。而那时,我居然很快乐,我不再需要天天看奶奶的脸色,我想母亲也是快乐的,只是她没有说出来,但我看得出她脸上的笑容。那时候,我便天天带着弟弟,远远地看着大人们修房,很好奇。

  搬进新家,虽然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却是家徒四壁,但父母亲却信心十足地想要弄好这个家。他们拼命地上班、干农活(那时候,土地下放了,自家人种来自家人吃)、养猪。父亲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做了能挣钱的很多事情,我们的家境,也渐渐好了起来,居然不久之后,便还清了账务。小的时候,父母亲去山上干活,总是将我和弟弟带上装进凉背,放在土边。我总能记起那时候的天很蓝、山坡上的花花草草很多很鲜艳、各种鸟儿总是不知疲倦快乐地叫……微风一吹,那“丝茅草”的白花便漫天飞舞,煞是好看。有时候饿了,便趁大人们不注意,悄悄在土边拣起红薯,用手拍拍泥巴,便往嘴里塞,吃得一嘴的泥。被母亲发现,她便心疼地给我擦去泥巴,掏出洗净的红薯,任我吃。那时候,总是看见母亲眼里的泪。

  家里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红薯、玉米、猪、狗、新八仙桌、新椅子、新柜子……国家的政策,父母亲的勤劳,让家境渐渐好起来了。以前顿顿吃煮红薯或者玉米馒头、渐渐吃稀稀的红薯饭、到后来的偶尔吃白米饭……家境的'变化,让我们看到了希望。后来,上小学了,八十年代后期了,我们家也便能每个月吃一次肉了,渐至后来,能一周吃一次肉了。那时候,父母一大早便起身去几公里之外的场镇赶集,我和弟弟便在家里快乐地等待,眼巴巴地盼望着中午的“美食”。

  美女同事今年二十九,小我两岁,有一次她问我米是不是“五一”期间土里收获的那东西。我苦笑:那是麦子!年龄相仿,她却没有受过我那些苦难,比我幸运。但我却更懂得珍惜“家”,母亲常很骄傲地说:“你自小便很顾家,现在也是。”最早的证据,便是我快两岁的时候,已经穿着破旧的衣服到田间地头捡柴火带回家,别的大人开玩笑抢都抢不去。

  或许,我真的比同龄人更懂得“家”的含意。

  4、外婆

  外婆一直是我心底最柔弱的记忆,一想起她,便是深深的痛楚。写这文的时候,看着手中夹着的烟,淡淡的烟气上升,一圈一圈,那里面,忽然出现外婆慈祥的面容……夏日的傍晚,天热得让人心慌,小舅舅便取了凉席,放在院子里,我们几个小孩子便躺在上面,享受夜风。我们打闹累了,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忙完了家务的外婆,每每那个时候便心疼地抱起我,放回屋子的小床,小心地取下蚊帐,然后将蚊帐里面的蚊子用蒲扇清除干净。末了,再摸摸我的头,发觉我还热的时候,她便会摇着扇子,让我酣然大睡。有的时候,我并没有完全睡着,便任由外婆轻轻地抱着我,心里一阵阵温暖。外婆对孙子们都很好,或许我是长孙的缘故,她对我总是很特别的照顾。

  善良的外婆总是惦记着我们,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小的时候,家穷。父母亲白天上班教学,下班了还忙着到山上去做农活,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年幼的我和弟弟。最重要的是,他们即便如此辛苦,也无法带给全家足够的口粮,新修的几间瓦房给了全家遮风挡雨的地方,也给了全家沉重的压力。每到我家揭不开锅的时候,小舅舅或是姨娘便听了外婆的话,挑了一担谷子到我家,将谷子留给我的父亲母亲,却将我和弟弟挑到了外婆家,每次一住,就是好长的日子。而在外婆身边的日子,我们总是很开心,因为每顿能吃饱饭了。外婆可舍不得我们受饿,她总是想方设法给我们弄吃的,暗地里,她自己却吃得很节省。整个山村的人,都知道外婆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大家都很尊敬她。

  外婆从来不骂人,很亲切,让每个后辈都感到温暖。最让我怀念的,是后来家境好了之后,每次过年的时候,她总是带着我们一大家人在每个小家里轮流过年。我家离外婆家二十里地,姨娘家离外婆家又是十多里地,那时候,几乎没有公共汽车,再远的路,也凭脚走。外婆她们大人们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拉家常,我们一群小孩子穿着过年才有的新衣服和新布鞋,开心地跟在后面打闹。那时候的温馨的感觉,现在仍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在的孩子,怎会有那样的感觉?那种新年的喜悦和亲情的温馨,现在的孩子,怎会体会?

  外婆一生,很辛苦。就在家族渐渐富裕起来,快要过好日子的时候,外婆忽然病了。我那时候不懂,隐隐约约听得母亲说外婆是被气病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舅舅读书不努力、当大学教授的三舅舅离了婚、二舅舅跑去云南杳无音信……这些,击垮了外婆,她患了癌症。外婆被送去多家医院,医生都只是开了一些镇痛的药,另外便是吩咐多弄点好吃的给病人吃,然后摇头说时间不多了。最后一次见到外婆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看得出她很痛苦,但却极力将那痛藏着,不让亲人伤心。我要去远方读书了,要离开外婆了,外婆摸着我的头,很是不舍,想不到那个片段成了永恒。我的记忆便永远定在了那个瞬间,多年以后,想起那个瞬间,我就想情愿用任何的代价,换回那一刻外婆对我的爱恋。

  【后记】童年,有过太多的痛苦记忆……而这支笔,怎能述说所有的伤痛?唯有写下寥寥心语,当做纪念,并时刻告诫自己珍惜拥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