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为你歌唱散文
那天早晨,风很大,她急着去等班车,就抄了一条近路。
她注定要遇到他。他坐在一个鱼摊后面,抽着烟,面色憔悴,风吹乱他的头发。目光相触的瞬间,他愣了一下,旋即低下头。
他跟她是初中同学,两人前后桌,一次下雨,水漫过桥,他拉着她的手,到了河对岸,她低头看着湿透的裙子下摆,羞红了脸。
阳光照着她白色的风衣,风姿绰约。风吹动她的丝绸围巾,她用手扯了扯,想拉住,可是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的手故意松开了,围巾被风刮跑,她弯腰去追,一溜小跑,从他跟前过去了。
从那天起,她再没有从那条路上走过。她是怕看到他吗?不,她只是不想看见他难为情低下的头。
我的一个朋友,当老师,一天,在一个学生填写的家长名录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张伟健。他把这个学生叫来,证实了他爸爸就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当时很要好,同吃同住,不分彼此。后来,张伟健因为身体原因退学,回到了家乡,他则考上了一所师范院校。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还能不能记起他?他很想知道。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骑上车子,辗转找到了他的村子。远远地,他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光着上身,从一辆拖拉机上跳下来,扛着一包东西向家走去。他没看见他的脸,但是那骨架,那走路的样式,还是让他一眼认了出来。
他躲在墙角,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又骑上车子走了。
他是怕看见他吗?不,他跟我说:他不愿意看见他曾经最亲密的同学,邋遢地毫无防备地站在他的面前,那不是他的本意。他或许就不该来,他不想让他难堪,更不想让他自惭形秽,那样他会羞愧死。
也是—位朋友,跟我说起一件事:
一次,他们一家三口在一家小餐馆吃饭,对面桌上是一对夫妻,年龄都在四十上下,衣着简朴,一看就是那种生活比较窘迫的人。
两人各点了一份汤面。面还没上来,那女的就只盯着朋友的女儿看去了,还微微笑着,打着响舌逗她。朋友的女儿七岁,长得粉团似的,十分可爱。出于礼貌,他就跟那女的聊了几句,知道他们来自牡丹江,出来打工一年多了,家里还有一个儿子,比朋友的女儿小一岁,在家里跟着奶奶。
“你们出来这么久,不想孩子吗?”朋友问。
“怎么不想呢?不瞒你说,今个儿啊,是俺娃的生日,所以俺两个出来吃碗面庆贺一下。”那女的还想说什么,男的用肘轻轻捣了她一下,她就住了嘴。
朋友没有再问,只管低头吃菜,心里却在唏嘘不已。这时候,女儿不乖了,举着筷子,不是嫌这个菜淡了,就是嫌那个不好吃。她这样嚷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停下筷子,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怜爱与哀伤,任谁也不忍看。女儿还在嚷,朋友不知哪来的火气,扳过女儿的屁股,咣咣就是两巴掌。女儿哭了,妻子责怪地瞥了他一眼,领着女儿出去了。
事后,朋友很自责,他对我说,这是他第一次打女儿,他也知道女儿“错”不该打,但是,也许只有那样,才能使那个女人眼睛里的哀伤少一点,让她对儿子的思念轻一点儿。
一个乞丐在凄冷的夜里向一个男人乞讨,男人摸遍了浑身口袋,没带分文,只好紧握着乞丐的手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是屠格涅夫。一个女人守着几只精心制作的木匣子蹲在街头叫卖,一个男人看见了,悄悄地托人用重金买了下来。那是雨果,女人是狠心弃他而去的前妻。
我们也许不富有,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不如我们的人在生存着、奋争着。我们不能像屠格涅夫那样热情善言,不能像雨果那样大度慷慨,但是,一些细微的善还是可以做到的,这包括:你很好地维护着一个人的`自尊,不让他卑微的心灵受到伤害;你站在苦难者的一方,体味到他心里的酸楚,并巧妙地予以避开,不让他看见你的富有。
据说,善良的最高境界,是默默地施与而不让人知道。被施与可以不知道,但是,天知道。善行可以上达天庭,天使都为你歌唱,歌唱你拥有的人性之美、心灵之美。
“善良的最高境界,是默默地施与而不让人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突然让我心头一凛,猛地想起了几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求求你,表扬我》。影片讲述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事件,一个老实人在雨夜解救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他为了父亲的夙愿找到报社,请求刊登自己救人的善举。而当记者和女大学生核实真相时,被她一口否认了。故事就围绕着到底是谁在说谎一步步展开。这部电影最耐人寻味之处在于,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了孰是孰非,但影片始终没有给出正确答案。当时观看这部电影时,我还因为这样混沌的结局而纳闷和纠结。今天想来,我才明白,“善”的真谛应该是:“你很好地维护着一个人的自尊,不让他卑微的心灵受到伤害;你站在苦难者的一方,体味到他心里的酸楚,并巧妙地予以避开,不让他看见你的富有。”这样也就很好理解前述的那部电影了,善行不必刻意张扬,因为,“人在做,天在看”,任何一个默默的施善,都会赢得天使的赞颂,那是对人性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