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布衣曾子散文

李盛

永远的布衣曾子散文

  说曾子是位布衣,似乎有些牵强,史载他为了养活父母曾经在莒地做过很短时间的“得粟三秉”的官职;但我总觉得他的这个官做得多少有些身不由己,曾子的骨子里有着太多的铮铮之音,与那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远离喧嚣与尘世的东晋大诗人陶渊明不同,他的不苟同于权贵更多的是一种济世的理想和品格。

  曾子的话语中不时地闪现着理性的光辉,“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临大节而不可夺也”,“仁以为己任”,这种掷地有声的精神气概,堪与日后孟子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相媲美。从这一点上可以想见他的为官从政绝非倾慕权势,最多也只不过是生活艰难中的一种无奈之举。说他是位布衣,是位地地道道的知识分子,其实也并不为过。

  曾子是在十六岁那年师从孔子的,那个时候父亲曾皙早已完成了与孔老夫子的一次著名的对答。我们至今很难想像曾皙当时的真实想法,但“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种充满了梦幻色彩的理想境界确实令孔子大加赞赏。父子师从于同一人,这在当时似乎并不值得奇怪,但曾参超越父亲迅速成为儒学的一颗璀灿的明星,却不能不让我们肃然起敬。

  站在荒烟蔓草的曾庙中,心中涌出无限的凄凉。相对于儒学的另两位大师孔孟,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的不公。“至圣先师”孔子的身后,我们可以列出许许多多的荣耀,孔府、孔庙、孔林,至今车如流水马如龙。亚圣孟子的享庙是一处长方形、具有五进院落的古建筑群,逐院前进,起伏参差,布局严谨,错落有致,建筑雄伟,院院不同,格局迥异,前来参拜者也是络绎不绝。那么我们的宗圣曾子呢?

  面容清癯、身材修长的曾参当初是奉父命至楚从学于孔子的,两年后随师入卫,自卫返回鲁国的时候,他的生活几乎陷入了绝境,“敝衣而耕,常日不举火”,但他并没有因为家境的贫寒而不思进取。他深知自己是后进弟子,在众多的师友之中处于劣势,因而他发愤苦学,不敢稍有懈怠。无论寒暑,那管春秋,读书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曾子广为涉猎,学有思,习有问,这种异于常人的刻苦执着精神终于得到了孔子的认可和赏识。公元前482年,最为赏识的弟子颜回病故后,曾子以其才学和品格真正成为了孔子的主要继承人。

  孔门弟子三千,贤士七十二人,而曾子脱颖而出,一跃成为众多贤才之首,这不能不让我们对曾子产生敬畏之感。三年后,七十三岁的中国儒学大师孔子终于走完了自己平凡而伟大的人生征程,在一个暖阳初升的早晨驾鹤西去。临终之际,他将儿子孔鲤的遗孤托付给曾子,叮咛再三,含泪长逝。悲痛欲绝的曾参哀毁过度,昏厥数次。其时,他的父亲曾皙柱着拐杖,颤颤微微地站在冰冷的地面上为师长孔子流泪。

  如今想来,曾参那时必定感知到肩上担子的沉重,守丧三年后,他毅然决然地担负起承传儒学的大任。鲁钝的天资,并没有使他却步,他的目光掠过茫茫的齐鲁大地眺望得更加高远。日以继夜,晨昏达旦,他不断地咀嚼着夫子的教诲,慢慢地浸润着高远的思想和深邃的`哲理。终于,他形成了自己修齐治平的政治观,省身、慎独的修养观和以孝为本的孝道观,这些观念为中国的政治体系的形成、官吏自身修养的熏染和伦理价值取向的定位起到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站在曾庙门前,我的脑海里面无数次出现了曾参独自沉思的情景。在人生的航线上,曾子是位懂得为自己定位的人。在那个洪荒时代,凭着超前的理念和治国的方策,他完全可以走上政途,必然会获得君相的垂青。事实也果真如此,当曾参五十岁时,齐国聘以相,楚迎以令尹,晋迎以上卿。然而自感责任在肩,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他只能放弃,此时的曾子要用思想的光辉照亮整个社会前行的路途。

  在这里,我不能不提一提曾参的以孝为中心的伦理思想。曾子是位很重视孝道的人,有次耘瓜,误斩其根,父亲大为恼怒,用杖击其背,曾参昏倒在地,好久才苏醒过来。先是向父亲请罪,然后回房弹琴而歌,以示身体康健。曾子这是在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自己的理论主张。其实,他的孝似乎有些过分,比如他还说“孝子不登高,不履危,痹亦弗凭;不苟笑,不苟訾,隐不命,临不指”,这在今天几乎是难以令人想像的。然而正是这种孝道伦理,才真正铸就了中国传统的道德观念。无怪乎在曾子死后仅仅六年的时间,周考王便迫不及待地为他建立祠堂,亲定为“忠孝祠”,以示褒扬,供后人瞻养和凭吊。

  曾参对孔子的孙子循循善诱,把自己的思想如春风雨露般地洒落在孔汲的心田。在中国历史上,此后我们看到过好多临终托孤的催人泪下的场面,然而,孔子的这次托孤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曾参上承孔子之道,下启思孟学派,被封为“宗圣”,如果没有这次令后人一再感慨万千的孔子临终遗言,也许儒学学派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会是一场虚幻的大梦。

  我曾数度前往位于山东嘉祥的曾庙,去凭吊这位以自己的建树跻身于儒学五大圣人之一的曾子,然而残阳如血下的凄凉之感总是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再后来,徘徊于曾庙的石枋前,我甚至有些莫名的踌躇,不敢抬起脚踏进大门半步。我担心,一脚下去,又会像当年苏轼凭吊赤壁那样,虽有千古文章留世,却被后人讥笑怀悼的只是虚空的假象。曾子故里之争销烟仍在弥漫,我的心此时却隐隐作痛。曾子,不管出生在何处,他留给我们后人的只有伟大的精神和卓绝的品格!

  回头再望一眼暮色苍茫中的曾子庙,此时,霞光正从西边的天空悄然升起,一道道美丽的光波穿越亘古时空就那么静静地洒落在林立的碑碣和森然的古柏上,这让我到底感到了些欣慰。布衣曾子,正沿着荒草凄凄的小径,朝着霞光迤逦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