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倌岁月散文

李盛

牛倌岁月散文

  那时候,生产队里都很忙,连阿婆婶子都得上山割茅草或下地干活;我们小毛孩也闲不了,不是帮着大人打杂,就是赶着牛儿上山吃草。

  我生就怯弱文静,又是“牛帮”里的小不丁点儿,饲养着一条精精瘦瘦灰不溜秋的小公牛,我们都称它“小灰仔”。小灰仔不但不能骑,两个犊角也都嫩嫩的刚露出头颅。

  在我的精心饲养下,小灰仔渐渐长高长壮了,我也因此能骑在它的背上悠悠晃晃唱着歌儿去放牧。在一个春草绿油油鲜嫩嫩的日子里,我们照样把牛放在坡上就去玩。那松丫儿吐绿本当是娃娃家的.荒季,何况我们走了那么长的路又玩了小半天,大伙儿遇上了饥肠咕咕的季节又不能回家充饥的光景;于是,便相约到对面坡崖的草丛里找野果子吃。可好碰上小灰仔正和阿狗家的牛逗趣,小灰仔可厉害啦!一下子就窜到对方的背上。阿狗试着要和我比骑技,我被小灰仔那份勇气所鼓动也欣然接受。骑上小灰仔,我仅轻轻晃一下鞭子,它便如离弦之箭把阿狗给甩得远远的……要知道这娃娃间的世传帮规是十分残酷的,帮头在哪儿受挑衅就要在哪儿和谁比试到家。我家的灰仔凭着年轻力壮有一股狂劲嘚嘚直奔……最惊心动魄的一刹那,是在与阿狗比肩冲刺的最后关头,灰仔一跃,飞过了家门口丈余宽的深沟,但从此折了一条腿。

  可怜的小灰仔再不能上山吃草了,它只好在坡下的沼泽地里啃些又老又粗的杂粮。牛儿有千儿八百的,这沼泽地历来就是它们的陷阱。那天坡上的牛正哞哞乱窜,我们怀疑是遇上了狼还是老虎,大伙儿正紧张地四处张望之际,雪桑惊叫了一声:“豆丁点儿,你家的灰仔落陷了!”我心弦一绷,就忙不迭地跑了过去,这时灰仔正开始下沉……“灰仔,灰仔!你挺住,你挺住!”我哭着、喊着、摔打着……不久,灰仔便“哞”地一声凄叫!砸下两颗龙眼核般的泪沉了下去……这一夜,父亲把我锁在屋里。乡亲们似如贺岁般地在草埕上笑逐颜欢地吵着斤斤两两,我终于领略了万箭穿心是怎样的一种苦痛。就着门缝,我发现爹那皱巴巴,干牛粪般的脸上,遍布着许多无奈的愁绪和黯然的伤神;以及,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他那潸潸的泪花……

  “哇……”我一声嚎啕了起来……父亲可是我心中的一头“牛”啊?这可怕的岁月,这灰色的年华……

  万幸的是——天亮的时候,这是1978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