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禾木村散文

张东东

静静的禾木村散文

  来到禾木村,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禾木村是北疆边陲的一个自然村落,是蒙古族图瓦人仅存的三个自然村落之一,也是最大、最偏远的一个。三个图瓦村落里,喀纳斯村名气最盛,喀纳斯湖千奇百怪的传说,调动着游人猎奇的胃口;白哈巴村在中哈边境线上,有一座5号界碑,也撩拨着游人的好奇心;唯有这禾木村,它虽然号称天下第一村,但除了摄影爱好者以外,其他的游人大都放弃了这里的游览。

  这是一个被上天遗忘的角落。

  从喀纳斯出来,回到贾登峪,然后向左折返,下过一个陡坡,进入一条被丛林遮掩的山谷。夹山林木葱茏,遮天蔽日,再加上阴雨绵绵,车子仿佛于洞中穿行。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子,我们像是要沉入深不可测的谷底,内心不免紧缩起来。转过一个山坳,眼前豁然开朗。右侧的山峦躲在身后,只留左侧平缓远伸;雨停了,天亮了,只是太阳还没有出,但山头的云雾袅袅蒸腾,山腰的雾带润白鲜亮,我期盼已久的云山雾绕景色,就在我们的眼前了。心头阴霾一扫而光,我们向着那白云生处,那无数个山峦的背后,那个71公里以外的禾木村进发。

  几经周折,在群山簇拥之下,在丛林掩映之中,在奔涌的禾木河边,一座座童话王国里才得一见的小木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静穆着;胳膊粗的树枝树干的木栅栏,将小木屋两三个一组分成若干小小的.院落,在临街一侧敞开两扇柴门,门楣上方横挂一块木板,上书“XXX客栈”;木条搭起的小木屋尖尖的屋脊上方,炊烟袅袅,清幽淡远;鲜艳的五星红旗,在每家客栈门口,或与小屋一起静默,或与炊烟缓缓舒展。——这就是禾木村!

  青松白桦衫坡,

  露草水雾云河。

  栈道卵石碧波。

  北疆禾木,

  叫天庭弄丢了。

  ——《天净沙·禾木》

  这里太适合作“天净沙”了。满山满谷的青松白桦云杉,葱茏滴翠;弥望的挂着水珠的牧草,鲜花盛开;山间云雾缠绕,山顶浮云缥缈;河边卵石磊磊,河中碧波滔滔;木栅栏,木栈道,木板房,木吊桥;还有蓝天上盘旋的鹞鹰,屋舍边呀呀的乌鸟……太多的意象,俯拾皆是,如果将它们一一列出而不间陈杂,稍作音律上的调整,一首“天净沙”就跃然纸上了。而我是一气填下两首的。

  蓝天白雾黑鸦,

  碧草苍黛人家。

  栈道板屋木栅。

  小村雨罢,

  荷锄叟至天涯。

  ——《天净沙·天涯》

  巴音布鲁克草原的清晨是万籁俱寂的静谧:没有车马的喧嚣,没有机器的轰鸣,没有牛吼马嘶,没有鸟鸣虫唱,就连小羊吃草、反刍的声音也没有。而禾木,这座大山深处的小村庄,却是万籁有声的。脚下河水汩汩滔滔,身边草坡牛吼马嘶,山上丛林松涛阵阵,头顶天空鹰呖鸟鸣。然而,这大自然的万千声响,恰似一道难于穿透的声音的屏障,又像是一座巨大的声音的黑洞,将一切的非自然的声响,全都拒绝或者吸服了进去,让人感觉到的,是一种别样的岑寂。

  没有游人如织,没有人声鼎沸,但这盛夏时节,也是小山村最热闹的时光,只不过,在这里,不管游人如何喧嚣,都一律被自然界的声响吞噬了。人们一个个悄无声息,如蠕动着的小小的蚂蚁。偶有村民的汽车摩托车驶过,也只像在物理实验室的轨道上,做摩擦系数测试的小木块儿,悄无声响。人世间的一切嘈杂,全被这大自然的声音淹没了,甚而至于,连大自然本身的声音,也一起销声匿迹了——禾木河一直在身边滚滚流淌,你却不觉水声的搅扰;山坡上一直有阵阵松涛,你却不知风声的聒噪。

  虽然是盛夏,禾木的夜晚却已很凉,这也更增加了夜的寂静。关上客栈的门窗,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这个世界就此沉寂下来,沉寂得让人莫名的心慌。若不是窗口上半个月亮从木屋的尖顶上探出头来,凝望着你,我真疑心自己是飞到了太空,飞到了月球上。禾木的夜空像清水洗过一样,蔚蓝润泽;月亮如上等的和田羊脂白玉,还得是老坑种的,轮廓分明,沉实透亮,不染半点尘滓。

  清晨,禾木日出时的平雾景观是最美的,然而,我却没那么幸运,只见到云雾蒸腾,铺天盖地,但始终没有等到太阳露出脸来。平雾倒是见到了,从远处的山腰上悄默声漫过来,笼罩了鲜花盛开的草地,弥漫了亭亭白桦的丛林,抚摸了我的脸颊,洋溢了我的周身,缓缓流过小木屋们尖尖的屋脊,向另一座青松云杉的山坡漫过去了——静静的,轻轻的,柔柔的,凉凉的,像笼着轻纱的梦,如挽着丝绸的魂。

  雾落青山外

  云起白桦惊

  痴痴多少客

  散作满天星

  ——《待日出》

  遗憾?真的!当我踏上了云雾飘渺的归途,作别板房木屋青松白桦云雾炊烟的时候,它们静默着,像静静地迎接我们的时候一样。静静的我走了,正如我静静地来,我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再见,禾木!禾木,什么时候还会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