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推着母亲,后面跟着父亲的散文
母亲再一次病了,住进医院。按照惯例,父亲仍旧陪同,如果是父亲病了,母亲也一样跟随着去医院。父母都已是八十多岁的高龄,他们相濡以沫六十多年,风风雨雨,历经艰难,到了人生的暮年,早已离不开彼此。
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的母亲,脸色慢慢有点红润。下床有人搀扶着,也可以试着走上几步。父亲便提议,用轮椅推着母亲下楼透透气。
其实,父亲自己也刚刚出院不久。严重的肺气肿,心脏病,长年折磨着他,走起路来异常艰难,每走几小步就要停下来喘喘气,歇息一下。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的父亲不见了。父亲现在走路迈出的步子很小,两条腿僵硬挪不开距离,加上父亲眼睛也不好,所以异常的胆小,只能慢慢摸索着向前。
我把瘦骨嶙峋的母亲抱上轮椅,抱起的一刹那,母亲近距离地望着我,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和依念。母亲满头的白发就散落在我的'胸前,我仔细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已寻找不到一根黑发。脸上皱纹交错,在横七竖八皱纹的“沟壑”里,又布满了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老人斑。母亲张了张嘴,嘴巴里仅剩一颗牙齿。我心里一阵疼痛,不由自主地想哭。可我知道我不能,因为母亲的思维一直都很清晰,我不想让她看见我伤心的样子。
就这样,我推着母亲,父亲紧跟着后面,我们三人便出发了。进电梯的时候,我一只手推着轮椅,另一只手拉着父亲。即便我拉着父亲,父亲还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因为紧张和累,脸涨得通红。
一进入电梯,父亲便拉起了母亲的手,安慰母亲说:没事的,你不晕吧?别害怕,一会就好。可我分明感觉到我挎着的父亲胳膊在颤抖,他其实自己也在害怕。
我们三走出电梯,医院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不放心父亲,可又不能搀扶着他,只好让他拽着我的衣襟跟在后面。
突然,一行医生和护士推着个急救病人,匆匆忙忙从我们身边走过,后面跟一大帮病人家属哭天喊地地追随着。我一时间分散了注意力,等我想起父亲,赶紧扭过头去寻找,已不见了父亲的踪影。
我推着母亲焦急地在大厅到处寻找,可找遍了整个大厅也没有找到。我们只好走出大厅,在医院门口的停车场,老远就看见父亲佝偻着腰,迈着不灵便的双腿,正左顾右盼,没有方向地乱走一通。他在不停地喊着我的乳名,声音里掺杂着哭腔,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我一边急切地朝父亲走去,一边回应着父亲的呼喊。可停车场上噪杂音太大,加上父亲耳朵也聋,他根本就听不见。
父亲漫无目的在那打着圈儿,颤颤巍巍地乱转,一手举到眉梢,搭起个“凉棚”,试图遮住太阳光就能寻到我和母亲。岂不知他的眼睛早已看不清行人。
父亲无助的样子令我心如刀割,我难以想象,没有了子女的照顾,父母会是什么样子?
我和母亲迎上去的时候,父亲已急得满脸大汗,累得喘不过来气,眼睛里有噙着的泪水快要掉下来。
“爸,我们来了。”我上前一把抓住父亲的双手,父亲如释重负地叹出了一口气,噙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母亲提议去给父亲理个发,这次我灵机一动,我把自己裙子上的腰带解下,一头系住父亲的手,另一头系在我的手上。就这样,我们父女隔着很短的距离,推着母亲,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虽然有点不方便走路,但我发现父亲特别的心安,脸上一直洋溢着满足,幸福的笑容。母亲坐在轮椅上“咯咯咯”地笑着,母亲打趣道:像是拉着一头老牛!
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推着儿子,女儿拽着衣襟跟在后面。女儿总是不满地噘起小嘴,甚至耍赖大哭。肉嘟嘟可爱的样子,诱惑着我,我禁不住弯下腰去,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她的小脸,女儿这才破涕为笑。
没想到今天父母也以这种形式行走在路上,原来人世间的爱就是这样轮转循环,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