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小石头散文
二十年前,跟着师傅被安排到黄河边去学习。有幸第一次见到了这天上之水,毛孩子除了惊叹,再没留下太多的想法。在河边摸起石块,都觉得格外的新鲜。离别黄土高原的时候,照片也没留几张。不知为什么,想拿好多东西,可什么都带不走。悄悄捡了几块小石头随身带着。师傅们看到了,都笑我太傻。我感觉那些小石子和自己一样,没用。可是我却模糊的感到,将来的某天,石头会给我一些故事。
我在长江上游的一个支流里过着幽僻的日子,伴着波涛滚滚的无名河流四处可见。习惯了高山峡谷,流云清涧的山居岁月。山里石头多,要是能说话,也许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宰者。然而,石头很懂得怎样做一个石头。地裂山崩的时候会长眠地下,或者粉身碎骨,成为一粒小小的石子。可是随着地质的变化,时间的推移。新的石头又露出了地面,他们依然表情自然,任流水在身边摇摆,西风中坚毅的神情不变。
一次山洪泥石流就轻易的改了山间地貌,让人感觉世界变得这么的突然。庞大和微渺已经无从对比。漫步河滩,成了石头的世界,大的,小的,丑的,美的……仪态万千。静静坐下,和石头就一起成了一个新世界。在我的感觉中,它们永远像是在漂泊。随着流水跟着跌宕的日子,不几天或者不几年就是一个样。一次次的淹没,一次次的重现。直到飘成一粒沙子,碎成沫,再凝聚成山。细细的观察,每一块石头好像都藏着一个故事。披着落日和白雪的颜色,容颜凸显着岁月的光华和人世的沧桑;保留着历经尘世的伤痕。无数次的撞击摩擦,无数次的爱恨分离,无数次的相望而不能相见……都一一留在了石头上。细雨的时候,雨滴刷新了它们清晰的纹理。圆滑的曲线更显的稳重,怎样的面目,在冷雨中都会真诚而祥和。我时常会静静地和石头一起在河滩上被淋湿。一块河滩上的石头,真是上辈子修得的福。或许曾在黑暗的地下沉默了万年,千万年的,才来到了这可以沐浴阳光风雨的人间,挤在芸芸众生当中,感知着冷暖,被河流清洗的有模有样。一块块,一颗颗的都那么的光明磊落,从不遮掩,也不会张扬。遇一次洪水,就又一代石头的故事。仿佛它们也是在变迁中成长老去的。人不也是一茬一茬的吗?有些石头也就不能那么自由了,可能又会躺在黑暗湿冷的河底里去,被流沙逐日的消磨,再锐利的棱角也会终被抹平;还有的可能被凝固在时间里,任凭着人们的脚步,日夜默默地守望。只有期盼千年万年的,那一日再去漂泊。造物主总是这么的无情,一切皆因果,自是无人知晓。
深山里的石头更为缄默,常常作为某一处山的标记,或成一峰。它们很少被惊动,有些都苍老得落满了尘埃,深深浅浅的褶皱上长起了绿苔。可仍然保留着从山崖上分离时的轮廓,记录着某年某刻的往事。从不焦急,对于身边的事,也看的习惯了。好像长出了树木一样的根,深情的抱紧了大地,和周围的石头连着心一样。一起历经着生老病死,和自我的轮回。这种毅力,耐得住清寂的永恒,有谁能比?既然啊!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哪一天来的,为得什么?那肯定也就没人知道它们将来要到哪里去,去追寻何物。
村口有个一间屋子大的巨石,小时候哪个娃儿难养,都会拜给巨石做干儿子,以保佑孩子健康成长。久了,就成了风俗。逢节日常见有红色的`纸条贴在石头上。爷爷常称石头是“那老人家”。怎么看,那巨石都不是我们周围的颜色,四方棱是棱,面是面的,及其的分明。在长辈们的故事中,很少听到过它的事儿。“他山之石”的概念就不停地在我对于它的印象中出现,此时的它也许正赶上了被“遗忘”的年代。这样的流浪已跨越了世纪,是何力量!让它留守这片土地。驻足在我们的村口,在良心上还能将他再拒之门外吗?我感觉,石头已经老了,累的不愿意再多走几步。他开始可能是站着的,后来怕就坐下了,现在啊!生了根,该到依靠着大地的时候了。
在我的鱼缸里,鱼儿没了,我留了些外地的小石头。有青海日月山上的,有秦岭翠华山地洞里的,还有贺兰山的……它们曾经伴随过我漂泊的印迹。有的还在上面刻上了小字,过些时日我会换去水,看一遍它们。既然遇上了,就要珍惜爱戴。夜静的时候,能隔着玻璃倾听它们的故事,也算缘分吧。有一块黄河石养了二十年了,还是那么的圆滑。和我当年在黄河边捡石子的兄弟,也已经永远的离我远去了,我留着石头只多了些许的伤感和感慨。生怕再照顾不好它们。
一个远在天边的朋友,喜欢藏石。我能理解这种亲近自然的情感,我答应帮着朋友找几块我们山里透明的“冰洲石”,这石头透的就像是凝固的空气,看到石头真不敢相信。只是这样的石头现在已经很少找到,周围找到的都是半透明的。总算委托老朋友找了两块,不大,因为怕光,上面还带着山中的泥。可是很透,透的让我想起孩子的眼睛。在我的心里,多么宝贵的东西,要落在懂得拥有它的人手里,才能体现出它生命的价值。我迫不及待的把石头寄向远方,顺便把那个黄河石也一起送走了。这一回,空了鱼缸也空了心。
唉!让他们都一起去漂泊吧,落到一个懂得“拥有”的人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