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散文
父亲的研究室于我的印象只剩下那条白日也显得昏暗如傍晚的长走廊。时光赋予老旧空间的味道除去图纸书籍半个世纪以来沉积的呼吸还有无论怎么开窗也散不去的烟草余味,它们藏在窗的缝隙和门的合页里,逐渐成为建筑的一部分。我对于这气味如此熟悉,以至于听到别人的描述才晓得那些昏暗和陈旧的源头之一正在我指间燃烧。
母亲的护肤品间总是夹着低焦油的薄荷烟,她从未点燃过。那些纤细洁白的纸卷被她捏在手中嗅闻,让我联想到低头舔咬花朵的鹿。她将烟卷递给我的.本意是想让幼崽对这气味有所尝试了解,但我却如同父亲一样点燃了这朵鲜花,让白霜开出一点闪烁的红。她对我吸烟的事实皱眉,又时不时把我的烟盒填满并叮嘱我不要上瘾。
她给我看她的心头好,黑色的箭头和深蓝渐变包装像是海底冰山的一方碎片,就在那一瞥里,它缓慢又坚定地也沉入我的心。纯白的滤嘴纯白的杆让我想起母亲,但爆珠让它更凉些,普通克数的烟草让它的形状和父亲一致,那是适合我手指的直径。她已经戒了烟,她已经不再属于我,但是这偏爱仍然沉重,只是现在它仅写着我的名字。
我曾把父亲的烟藏起来只因为母亲不喜欢他在我的面前吞云吐雾,但我从不知道烟味是难闻的。我曾看父亲吐出烟圈,试图把那环雾白握在手中正如同我曾试图捕猎肥皂泡。我后来渐渐也学会了如何收缩口腔和咽喉,鼓动唇舌吐出一个动荡的环。我曾被烟呛到咳嗽如同溺水之人,眼圈泛红但并没有留下一滴眼泪。我曾在烟雾里流泪,但我也正如我本身那么克制,从未染上一种执念。
我曾叼着烟跟着她的哼唱起舞,我曾在异乡的寒风里和他分享一支烟,我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把手伸出窗外,让摇滚鼓点和苍白的思绪飞向不知名的荒原。我曾在抵触中暗自憧憬,我曾在站在收款台疑惑的目光无意识地挺直背脊,我曾在疯狂的漩涡中握紧这朵火星如同握紧最后一点自己。我曾把烟草气味当做建筑的古老痕迹,当做握不住的爱意,当做群书环绕的童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