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经典散文
20世纪80年代的第一个春节后,一位叔伯哥来我家拜年,海吹起他在城里的见闻。说起他拐弯亲戚家里如何阔气,举例道:“看他条几上放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以为是装银钱的方柜,没想到人家通了电,啪地一按,便从后面跑出许多小人演起电影来。一出一进的,活蹦乱跳。你们知道那叫啥么?”
“叫啥?”兄弟们都稀奇得嘴里能塞下仨鸡蛋。
叔伯哥两只打着补丁的衣袖“啪啪”连甩两响。“小电影一一!”然后向皇帝退朝一般出了屋。
吹破牛皮,故弄玄虚,是叔伯哥的看家本领。他的话,出口入耳的过程就得打三七折,三分酒说不定还是啜余。他走后,兄弟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都认为一个木匣子,怎么能演电影,况且哪里也捉不到那么小的人去,于是又将他的`一番话定性为“黑月地里偷棒子(玉米)一一瞎掰”!瞎掰,固始方言是“胡说八道”的意思。想想也是,那木匣里要放满世界的小人儿,不定要小到哪里去,其心肝肺更不见影儿啦,呔!
但批评归批评,又觉得叔伯哥的话神奇中带着真。平时瞎侃,吹破天也是与生活有关的怪事,无非是某家的孩子三个头上都睁着眼睛,立着鼻子,张着嘴,还会说话;或者某家孩子被龙卷风卷上天宫,跟孙猴子亲了个嘴儿,然后落到地上毫发无损。像这样与电和电影等科学有关的事,他能编出来,定是空穴来风。
于是,便对这“小电影”留了心。
两年之后的秋天,菊花在火车轨道两边放歌的时候,我外出进修,终于目睹了“小电影”的真容,它原来竟叫电视。
那时,电视还少得可怜。大学里一个系只有一台,放在公共教室里,宝贝得如同王母娘娘的女儿。哪象现在,一般县城小学一年级每班都放了一台,而且至少25英寸,彩色。那时18英寸黑白机有得看,就神气得不行。
春节回家时,自己便成了见过大世面的阔人。一是纠正了叔伯哥的错误,嘲笑他土鳖一个,叔伯哥萎顿得有些可怜;二是在同龄人聚会上,大谈爱国英雄霍元甲,还时时高唱那首港味十足的主题歌:
“昏睡百年,国入渐已醒。……”
再看看那一圈小时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伙伴,羡慕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自己心里滋润得无以言表。那种感觉,即使是一齐遇上“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中国四大乐事也没法儿比。
接下来,便是通过电视见证女排一路过关斩将、夺得五连冠的事实。女排精神如一场疾风暴雨,呼啸而来,在改革开放之初,将人们有些焦渴的思想田园痛快淋漓地浇个透彻。郎平一“榔头”“嘭”的一声,如同惊雷,惊醒了我。与人家比比,非但个头矮小,其精神境界的差别岂止霄壤?自己早看了眼电视,就骄傲得没边儿。人家女排将全世界都震了,你说,她们要是一骄傲,还不得拿地球当排球打?想到这些,只恨自己生为男人,头发短,见识更短。
实在情况是,女排的崛起,让中国男人羞得出了一身冷汗,产生了危机意识,阴盛阳衰的感觉一下子压迫着中国的男人们,进而激活了他们的雄心,活出了男人的豪迈。
不知道有没有人作过统计,当五星红旗在排坛上一次又一次地冉冉升起,当女排姑娘们唱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时,有多少观众跟着唱,跟着流下激动的泪水。女排精神真得像春雷惊醒了中国人那颗先被贫穷折磨得有些麻木、后被金钱烧得有些迷糊的心,许多人开始懂得,再不奋起,真要亡国亡种。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起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十年之后,电视走进乡村。再回故里,孩子们在田间地头嘹亮地唱着国歌。
这就是神奇的电视,没有她,女排在哪个旯旮打球,人们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