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春天提回家散文

王明刚

把春天提回家散文

  三月里,我与野菜结下了很深的缘分。从三月一进门儿,吃上爱人给我蒸的第一碗野菜饭,到这个周六吃上嫩嫩的野菜水饺,我的野菜饭总有五六顿,顿顿吃来,顿顿不俗。

  吃野菜,从拔菜、择菜,到洗菜、做熟,可不是沉锄大镢的粗活儿,它在考验着一个人的耐心,心急喝不得热粥,这句话大抵可靠。

  野菜与“宽大广”无缘。它不会长在宽马路上,也不会生在广场上,更不会附于高楼上。它长在麦畦田垄,崖坡沟底,愈是偏僻之处,愈是野菜的福地,因为拔菜的人脚迹不到。如芝麻开门,你第一个找到了它,它也会投怀送抱,对你的爱抚欣然接受。

  我们走出住宅区,越过城郊的过境路。越陌度阡,走进一片春地。所谓春地,就是头年没有耕种,被主人有意留下来,在春天播种适合生长的庄稼,或者蔬菜的土地。这块地,头年好像是葱地,因为偶尔有几个翡翠绿的葱叶,像平地一声雷,给人以无边的惊喜,也让人想到了这片地的前世。

  只带了一把刀子,爱人用它,我用手拔,用指头抠。土壤在春风的吹拂下,硬起来。土挤进指甲,顶疼了指甲下的嫩肉。野菜,以它的菜汁,染绿了我的手指,也染绿了我的指头肚。野菜的香气,钻进鼻孔眼儿,穿越肺腑,荡涤我心胸的浊气。

  荠菜很会借风,在春风里争先恐后。早一步的,菜叶间已挺起了花秆,头顶几粒细密的花粒,只是过早了,恐怕还等不来蜜蜂。迟一步的,齿状的菜叶俯伏在地面,一副不离不弃,相互厮守的样子。大地一视同仁,就是对野菜这样的芥末植物,也哺以乳汁,让它长得水灵,勾住了我们的目光。

  甜荠菜,辣荠菜,挤在垄沟里,好像从来没有人动过一手指头。青青菜也探头露脑。春确实深了。我收获的可不仅仅是叶菜。绿野萍踪,升华的,是精神层面的东西。

  野菜下锅前,要经过两道程序。一道是择菜,择这个字,在这里应该读作“摘”,已不仅仅是选择的意思,要把干枯的菜叶掐掉,把粘上的草丝剔除,把叶面上的土掸掉,把老根茎掐去。实际是把拔来的野菜从新梳理一遍,是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的过程。比之拔菜,更要费心,费时,是个磨人的活儿。这回索性和爱人就在坡里把野菜打理一下,多余的残渣,就还给大地,也做了土地的肥料。农人的草荐,为我们提供了坐席。野菜倒在暄暄的土地上,阳光很好,温暖的抚摸着我们。没有风,不必担心春风会挟着尘土飞沙不速而至。空中居然有小飞虫挨挨挤挤,飞成我眼前的一片模糊。

  很快要晌午了。我们提着一上午的收获,把春天提回了家。春天的居室,因为停了暖气,毕竟有几分清冷。野菜本也是冷色调的东西,可登堂入室以后,不是春光,胜似春光,我们就如在春光里徜徉了。

  吃菜,要把菜洗干净,经我手的野菜,吃起来绝不牙碜,咱也没有绝招,就两个字:“耐烦”。把盆子放在水龙头下,盛上菜,打开龙头冲洗。春天冻人不冻水,春天的水,拔凉拔凉的',直往骨头缝里钻。洗菜,不能怕炸手。洗菜,要掌握菜水的比例,水要没过了菜,菜在水里还要不显得拥挤,这样淘洗起来才从容。把野菜捞到一个篦子上,听着淋淋漓漓的水滴声,如听仙乐耳暂明。第一水,是一锅黑黑的浓汤,是土地的一种液态的存在,水气发出浓浓的土香味,呛人鼻息。把脏水倒掉,盆底淤积着一层泥沙。把这层泥沙洗净,才可以把菜放进去洗二水。

  菜洗干净了没有,要看洗菜的盆子底儿。什么时候把洗菜水倒掉,侧提着盆子,盆底沟槽微尘不染,野菜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享用了。

  洗尽尘土的野菜,堆在篦子上,小山一般,绵延着田野的气息,让人沉醉其中,仿佛又回到了麦苗碧绿的田野。

  荠菜生吃也行,熟做也可。凉拌了吃,原汁原味。至于熟吃,炒鸡蛋也行,包水饺也行,烙馅食也行。荠菜炒鸡蛋,作为面条的卤子,是好饭;荠菜包水饺,把荠菜剁碎,挤出菜屑里的菜汁儿,浓绿似油,用以和面,烙出的发面饼柔软好咬,透着野菜淡淡的清香,这个时候吃到的,是野菜的魂魄。

  荠菜馅食,今年还没有吃上。田野里的野菜很沉不住气,你追我赶,仿佛在急着长大。四月眼看着要缓缓地开门了。四月里可吃的野味慢慢向空中转移,还在枝头孕育的刺槐花儿,仿佛已在睡意朦胧中向我们远远地招手:“勿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