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雪散文
刚在餐厅坐定,就听服务生说:好大的雪哟!透过明净的落地窗往外看,大朵大朵的雪花正斜斜的飘落下来,一阵紧似一阵。闺蜜说:今年下了好几场雪了。我说:下是下了几场,都很小,不成气候。她说:年前那次不是蛮大嘛,到处都白了。我笑着没有接话,只看着窗外飘舞的雪花儿,希望它下得更大一些,能下成一点气候。
吃好饭,从餐厅出来,雪还在下着。雯子问:妈妈带伞没有?我说不用伞,这点雪没事儿。雯子和她爸领着弟弟妹妹看电影去了,我和闺蜜顶着风雪溜进了商场。从餐厅到商场,也就几步路,等进了商场的门,头发上衣服上都湿湿的了。这雪,还真的不小呢。擦着头发上衣服上的水滴,心里倒有些欣喜:看来这雪能成气候了。
外面风雪连天的,商场里倒是春意融融。在暖暖的氛围里,在满眼的春色里,在售货员极具诱惑的温暖话语里,将寒冷忘却,拒绝试穿臃肿的冬装,坚决将春天穿上身。几小时转下来,心满意足地拎着“春天”出门。出得门来的一刹那,逼人的寒气扑面而来。抬头看看天,雪已经不下了,只飘点细细的雨丝。真冷呀!后悔没买件冬装御御这寒气。望着这只飘雨不下雪的天儿,心里还有一丝丝的失落。
天色将晚时,我们返家。孩子们大概有点累,停止了叽叽喳喳,似乎处在假寐中,车内静悄悄的。在暮色四合里,我在想象被白雪覆盖的原野,忽然想念起雪来。
小时候,好像每年都会下雪。好像是麦子种下麦苗长出来之后,地里一片绿,接下来就会下雪,厚厚的雪会将麦苗严严实实盖住。记得小学课文里有这样的句子:白白的雪为麦苗盖上了厚厚的棉被。那时候我很疑惑:雪明明是冰冷的,怎么说成是棉被呢?我很小就知道一句话:瑞雪兆丰年。这句话是说下雪了,明年就是个丰收年。至于懂得大雪会冻死躲在土里的害虫之类的知识,那是长大之后的事了。那时候的雪,好像都很大,下起来就铺天盖地。外面一片白之后,就很少有人走动,邻居家的狗却在雪地里欢天喜地的奔跑嬉戏。这时候,奶奶会说:狗是雪命,它们就喜欢雪呢,你看它们多高兴呀。
奶奶说过:霜后暖,雪后晴。雪后的第二天,一般都是晴天。太阳出来了,雪就开始融化了。屋顶上的雪化成雪水,滴滴答答的,有的滴落到地上,有的慢慢变成冰凌挂在屋檐上,在太阳光下闪闪亮亮的,煞是好看。邻居家顽皮的男孩子会用他的小木剑敲下冰凌,拿在手里当冰棍儿吃。雪后第三天,要是还有雪残留在角落里不肯融化,奶奶会说:还要下雪呢,雪在等伴儿呢。奶奶的话一般都是灵验的,她这样说之后不久,雪就会下起来,比上一场雪还大。下雪天,外面很冷,家里却暖暖的.。奶奶会在她的铜火炉里埋上木炭,让我踩在火炉的盖子上焐脚取暖。那个火炉很小,人到哪里就可以拎到哪里。前些日子看新版《红楼梦》,在一场戏里,王夫人等人用的就是那个火炉。奶奶还会将馒头蒸得热热的,给我边吃着边焐着手。
下雪了,也就快过年了。我们这里过年,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和喜笺。这时候,爷爷也忙开了。他买回来大张大张的红纸,一张一张裁开来,裁成我的作业本一样大小,然后将这些小纸头叠在一起,叠得整整齐齐,用小锥子在四个边角扎几个小孔,用边角料捻成的细纸绳穿起来固定在一起。爷爷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说话,只顾埋头做他的事。我有时在一旁看他做,有时在他旁边写作业,也不说话。爷爷买回的那些红纸,都是这样裁好装订好。这样的事,爷爷要做好几天,直到把所有的大红纸都变成一本本的小本子。
之后,在每一个有太阳的日子,爷爷就会搬张椅子放在太阳底下当桌子。他戴上眼镜,将一本红纸做成的小本子垫在一个软软的小方盘上,拿一把小小的刻刀,雕刻起来。爷爷的眼神不好,有严重的青光眼,他喜欢在太阳光底下雕刻他的喜笺。有时候,我会故意挡住爷爷前面的太阳光,爷爷就会停下手里的活,眯着眼睛抬起头来,慢慢看清楚面前站的人时,会笑着说一句:是你哟!每逢这时候,我就得意的笑着跑开去。一本本小本子,爷爷就这样慢慢把它变成带有镂空花纹的喜笺。在喜笺的中间,爷爷喜欢刻出一个“福”字,或者刻出一对鱼的花样。爷爷会变戏法一样变出金色的纸来,照喜笺上福字和双鱼的大小雕刻出来,然后将金色的福字和双鱼,一张一张细心的粘到喜笺上。就这样,喜笺制作完成了。
爷爷雕刻喜笺时,会掉一地或红色或金色的碎纸屑。我喜欢捡这些纸屑玩,还会将一些金色的纸屑收集起来,夹在课本里作业本里。然后会偷偷的用妈妈的大剪刀修修剪剪,拼贴出自己得意的“画作”来。之后的日子,爷爷会夹着小布包出门去卖他的喜笺,直到除夕的前一天。除夕那天,爷爷会很忙碌,他要将家里的门框上方都贴上一排喜笺,还要将家里所有的门都贴上他自己写的春联。除夕那天,爷爷还要为左邻右舍写春联。邻居的爷爷大大们将裁好的红纸带来,告诉爷爷这一幅是正屋门上的,这一幅是厨房门上的,这一幅是房间门上的……爷爷就按照他们的要求,写上符合他们心意的“春回大地,福满人间”之类的喜庆吉祥的对联。爷爷写对联的时候,我喜欢在一边看,喜欢爷爷将写好的春联铺满一地的喜庆样子,还喜欢飘满屋子的浓浓的墨香。“瑞雪兆丰年”这句话,最早就是在爷爷写的对联里认识的。
后来,大街上有这些东西卖了。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喜笺和春联,比爷爷的手工要齐整,好像也要精致些。慢慢地,爷爷的视力越来越不好,也就不做这些了。家里过年贴喜笺,爷爷还是喜欢贴上他亲手雕刻的。后来,家里的存货慢慢用完了,过年时也去街上买回来贴。
不下雪好多年了,确切的说是不下大雪好多年了,没有雪的冬天,心里总有些失落。今年的几场雪,勾起我关于雪的这些温暖的记忆。在我的记忆里,还有这样一幅画:到处白雪皑皑,太阳出来了,大地红妆素裹。贴着喜笺春联的门楣下,爷爷坐在椅子上,对着太阳光在看他的书;奶奶坐在爷爷旁边的矮凳子上,在面前的竹筛里挑挑拣拣,那是来年的花生种子;奶奶旁边的小矮凳上,坐着一个小姑娘,穿着花衣裳,梳着羊角辫,一会儿在奶奶的竹筛里拨拉几下,一会儿往爷爷的书上瞟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