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的狂欢散文

张东东

生命最后的狂欢散文

  曾祖父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五岁,尚未明白死亡的意义。

  家人用一场盛大的葬礼送别了操劳一生的老人。在农村,红白喜丧同样重要,爷爷请来了村里最好的唢呐手,悲恸地乐声彻夜未断。白天便是宴请亲友,酒宴的丰盛与人群的欢闹和葬礼的氛围极不相称。爷爷说,他只是想让曾祖父走的风光。十五岁的哥哥一直守着棺木,沉默地盯着狂欢的人群。

  葬礼持续了三天,哥哥沉默了三天。

  下葬的那天哥哥牵着我走在队伍的最后。曾祖父一生育有五男两女,皆已成家并育有子女,曾孙辈也已有三人,庞大的.家族使得送葬队伍十分壮观,悲恸的哭声响彻山野。哥哥依然沉默着,却低着头在偷偷擦拭眼角的泪水。不只是被家人的悲恸感染到,还是被这过分放大的悲伤吓到,我突然放声大哭。祖父无奈,只得一边哄我别哭,一边催促哥哥带我回家。

  哥哥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起,山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角泪痕犹在。他将目光投向曾祖父的棺木,静默了几秒。望着雕塑般静立的哥哥,我似乎被某种力量震慑到了,竟然停止了哭泣。

  肃穆的注视结束之后,哥哥抱起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送葬队伍。人群的喧闹和哭声逐渐隐没在山岚中,哥哥的悲伤也在渐渐消释,他轻轻拍着我的头,说:“小雨别怕,我们回家了……”

  经年之后,哥哥已在陌生的城市打拼多年,因为我即将离家到省城上大学而回到家乡。我们一起去看曾祖父,近年来因为疏于打理,他的坟头长满荒草。哥哥静默地注视着墓碑上早已斑驳的字迹,我与这位故去多年的老人并不相熟,有些拘谨的站在旁边。哥哥喃喃地说:“别怕,我们回家了。”

  我有些恍惚,这一句话,开启了记忆的闸门,多年前的一幕幕纷至沓来,守着曾祖父棺木的哥哥脸上的表情倔强坚韧,被刺目的白色淹没的灵堂,以及与葬礼氛围极不相称的喧闹纷扰……据说葬礼的第二天深夜,叔侄几人便为了老人遗产分割的问题几乎大打出手,亲友们更是谈笑风生,议论着曾祖父生前的的一切……这一幕幕的闹剧,深深刺痛了少年的心。哥哥曾为此与祖父理论理论,却被训斥不懂事。他能做的,只有守着曾祖父的棺木,想留给他最后一份安宁。

  曾祖父九十八岁高龄去世,一生抚养后辈子女,无功绩成就,哥哥是他带大的最后一个孩子。生命的最后,家人用一场老人无法感知的盛大葬礼为他送别,哥哥却只愿安静地守着这个深刻在童年记忆中的老人的棺木。

  原来,生命最后的一场狂欢,不及亲人的一眼深情相送。

  我曾问哥哥,是否怨怪我让他失去了与曾祖父作别的最后机会?他只是淡淡的笑着,曾经的固执已在岁月的磨洗下悄悄转化为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