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头优秀散文
超市的货架上,标的名字是“草头”,百度上称它为“金花菜”、“三叶草”、“苜蓿”,我们里下河地区的老百姓,都叫它“秧花儿”。说三叶草、金花菜、苜蓿,有些人可能眼睛翻,但一说“秧花头儿”,我们家乡,大人小孩都知道。
秧花儿是个好东西,三年自然灾害,它曾经救过好多人的命。小时候听奶奶说,公社大食堂倒了,许多人家断了顿,野草都吃尽了,大家的眼光就盯上了生产队里的一片秧花儿田,女人孩子们各显神通,在看守的眼皮之下,把一把把鲜嫩的秧花头儿偷回家,缺油少盐,放点水煮煮,就填了碌碌饥肠。最令人叫绝的是小河南的大姑奶奶,她家住在村边上,每天拎着“恭桶”去秧花田里倒马桶,看守的人就跑开,嫌臭,离她远远的.。她就揪了一马桶秧花头儿,大摇大摆回家。我当时就很惊讶:把秧花儿藏在马桶里,不嫌臭吗?再说,偷东西是不对的。
奶奶说,偷东西肯定不对。也有人家不偷。前面蛇小爹不许他娘去偷秧花儿,自己饿死了。他妹妹去哭他:“叫你偷,你不偷,你饿煞怪哪个?”
我六岁的时候,堂叔去当兵,我爸爸妈妈为他饯行,家里煮的胡萝卜饭,可是没有菜。平常天天都吃咸菜,请客总要吃点好的吧?我就眼巴巴盼着,希望饭桌上有一盘好菜。
等到吃饭的时候,我眼前一亮:桌子上一盘秧花儿炒百叶。记得那天二叔吃了三碗饭,我夹了一筷子菜,泡了一点秧花儿汤,大半碗饭就下去了,打着饱嗝吧嗒着嘴,味道太鲜美啦!至于秧花儿哪里来的,我没有问。反正只有生产队的大田里才有,估计也是“顺带”来的吧。
我上小学四五年级,那时候,人有吃的,可是,家里养的一头猪没有吃的。我和几个小伙伴,下了决心,夜里去偷邻村的秧花儿。我们分工明确,三个人趴在地里,用铲锹铲,三个人从龙沟里,往家运。忙到天快亮,家家灶塘后堆满了秧花儿,上面用稻草盖住。第二天人家顺着龙沟找来,还好我们把进村的路上,扫得干干净净,才没有留下线索,让人家找到。回家被大人骂得半死:哪个叫你们这偷法的?把人家地里铲得光溜溜的,像飞机场!要这儿揪一把,那儿揪一把,过几天就长起来了。十多岁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些。
别以为偷过秧花儿,就是品德不好。生产队就是大家的,没有吃的,拿点自己的东西回家,不能算偷。和我差不多大的人,想想,有几个没有偷过生产队的东西?
有时候想不通:那一大片秧花儿田,不早点分给我们,留着干嘛?等到春天,天气暖和了,秧花儿都起了身,这时候,生产队里就割秧花头儿,家家都可以分到一大堆。剩下老一点的,就割了沤草塘,做肥料。留下两三寸老茎,耕翻了地,这田里就不要再施肥,秧花儿下面有根瘤菌,能增加土壤肥力。
分了秧花儿的那一段时间,是最有嘴福的,一天三顿,炒秧花头儿当菜,大人孩子,吃得头直梗。可是,秧花头儿不经放,也就三五天。于是,家家都把分到的择一下,嫩的留一半炒菜吃,一半用盐腌了,密封起来,等到蚕豆上市,抓一把碧绿的秧花儿咸菜,和着蚕豆米儿一烧,那个鲜香,打嘴巴也舍不得丟啊!
至于老一点的,都剁了喂猪。
后来分了田,家家户户有自己的自由,想吃什么种什么。小镇的超市里,几乎一年四季都有得卖,不过牌子上写的“草头”。
我也在门口的菜园里,种了一小块草头,淘米倒进电饭煲,拿篮子去掐一把,洗干净一炒,饭好了,菜也好了。以前的事,心酸也好,有趣也罢,再没有偷秧花儿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