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静山散文
大约是在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已经不能分辨是什么季节了,能够确认的,是诗人李白被放还之后,游了宣城郡。因为通禅师要回隐静寺,李白就为之饯行,做《送通禅师还南陵隐静寺》一首五律,聊遣别离之情:
我闻隐静寺,山水多奇踪。
岩种朗公橘,门深杯渡松。
道人制猛虎,振锡还孤峰。
他日南陵下,相期谷口逢。
从诗中可以看出,李白写诗的时候人没在南陵,当然也就更不会在繁昌,因为当时繁昌属于南陵。可是,通禅师要回南陵隐静寺,李白就想象出隐静寺的如画美景和昨日辉煌来。也许诗人已经来过,也许他以后到了,因为诗人在诗的末尾说了,他与通禅师有个约会,地点就在南陵。在诗人眼里,南陵是个修道的好地方。只是诗人一会禅师、一会道人的,好像有些乱,估计那时候佛道还是能合流的。
打开新近出版的《芜湖历代诗词》,可以随处看到很多南陵的地域被冠以宣州的字眼,而繁昌的名胜也“被”南陵了,所以如此,盖因东晋侨立繁昌县,在汉代为春谷县地,属丹阳郡。西晋属宣州郡。《晋书·地理志》有载。孝武帝的时候,繁昌改属淮南郡,又改春谷为阳谷,后并入芜湖县。《太平寰宇记》说,南唐的那会,析南陵五乡复立繁昌县,移治江滨,属升州。宋初,属宣州。此后相继属太平州、太平路、太平府,盖朝代变异,称呼不同耳。从南唐析南陵五乡,而后辖区未曾变更的情形来说,繁昌从南陵而来,似乎也能说得通。所以,我曾经以为繁昌与南陵一脉,不仅唇齿相依,自然和人文的渊源与宣城文化脱不了干系。
旧志上说,隐静山,在繁昌县东南三十里之铜官乡,如今属于平铺镇。其高二百八十丈。刘宋的时候,西竺僧人杯渡禅师建寺,旧额有云:“江东第二禅林”。有峰五,分别曰碧霄,曰桂月,曰鸣磬,曰紫气,曰行道。所以,隐静山又有了五峰山之名。有泉二,曰金鱼,曰喷云。金鱼在碧霄峰,喷云在桂月峰下。旁有洞,曰宿猿,亦称卓锡寺。“当五峰之会,巑岏(cuánwán,山高锐貌)拱合。右瞰西庵,左顾降福殿。钟声鞺鞳,从松涛竹浪中出。古涧委折,殷雷轰地,肺间胜览,无过此者。”
杯渡禅师曾经乘大杯渡水,所以大伙那么叫他。他还常常幻化分身,随处示现,给人指点迷津,或济世救人。在隐静山,他创建的是普惠禅寺,大约是隐静寺的前身吧。开始的时候,他所需的日用如木、米、盐和酱,都是出于山中自备,似乎可随意取用而不竭。每当夕阳西下、余晖漫天的时候,他趺坐静修,便有钟磐之声自然传来,很飘忽,还有种种奇怪之处,不可一一道来。元嘉三年(426年),杯渡卒。后来有人又见他,杯渡却又如平时,看不出什么转世的痕迹。覆釜山等传为渡瘞骨处。今寺前新罗五叶松,葱茏如初,还传闻是杯渡当年亲手所植。
对“肺间胜览”一句的肺间,我不能理解。而对“杯渡”这个名,却浮想联翩。字面上好像是大杯渡己的意思,如那个达摩的一苇渡江。“渡”的是自己么,还是受苦受难的众生呢?为何又是以“杯”渡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么。
佛学东渡,往往见机作秀的。而作秀很可能引起人们注意。那目的就达到了。
宋人杨杰后来也去了隐静寺,留下五言律一首,云:
五岭碧崔嵬,云深隔世尘。
寺从梁氏建,僧自梵天来。
锡井三泉迸,松门十里开。
如今渡江者,见说不浮杯。
隐静山寺不仅以山水之胜、松竹之美闻名,还以名人效应和浓郁玄秘的佛学思想招引人。很多人臆想在小杜《江南春》的那“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绝句里面,一定是有隐静寺的。说的也许不错,可是,几人知道那只是个约数呢。
好风景都给僧人们占去了。原也冤不得僧人。怪只怪俗世的众生没的发现好风景的一双慧眼啊。
昨天,我第四次去了隐静山,当然也看了隐静寺。因为我在徐乃昌主纂的《南陵县志》里面发现一些破绽来,决意去探个究竟。也许,那是另外一个很严肃的课题了,这里不表。
天太热了,在去隐静禅林的林间石径上我迷路了,并且汗流浃背,甚至连近视眼镜片也被模糊了。折回时,就邂逅了芜湖书画家济老。济老说,缘份啦,得合影留念等。
我们在隐静寺问讯僧人。僧人很客气,说了一些方言,也听不清,甚至他的法号。大意是这里是隐静寺,山腰如今有观音堂,不远。再远,就是隐静禅林了,车辆不能开上去,如果登山,路线如何走云云,还出寺庙来虚空遥指一番,口中念念有词,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意思。在我再三求证下,僧人说,这里已经没有原先的旧址和旧物了。现在浙商在开发,也是积功德吧。我有些气馁了,因为本意是来访古探幽的,既然没了,意义也就不大了。可是,还没放弃。于是,我回头征求同行哥姐们的.意见。他们说,来得太迟了,天又太热了,改天吧。济老也说,等天凉了过来。于是,我们均驱车返程。
返程路上,心有不甘。心想还得第五次来么?要来,得天凉了,趁早。只是,谁有那么多时间等。假如,现在还能发现什么,等到黄花菜凉了,还会有么?从不甘到后悔。不是后悔没上去,而是后悔自己准备不足,也根本不该邀人同行。一个人,起得早早的,不是很随意么,想到哪,何时回,乐得自己作主。
不知道何时起,隐静山成了五华山?我在历史的缝隙间反复查阅而不得。山在一片积淀深厚的沃土上,云山雾罩,松竹蓊郁,而石径参差,墟里人家,炊烟袅袅,可谓美景如织,几似世外桃源。更且高僧们在此驻足,啸傲烟霞,不知人间今夕何夕兮。于是,文人们也在流落江南,遁迹山林间,来此寄情释怀。因此上,此山既能隐约,还能静寂,隐去世俗的纷扰,静守岁月的安好。
如果我们不假外求,直指内心。再如果,我们能够将视界再拓展些,正如繁昌籍陈东吉先生云,当年金乔觉来中国,从芜湖广济寺,俗谓小九华,再到三华山,随后去了隐静山,直至最后去了九华山,一路辛苦,寻求和求证佛法。隐静山是有理由叫五华山的。何况,叫五华山已经约定俗成了,没有理由再计较的。只是少了七华山。七华山在哪?我们想象金乔觉的路线,再寻找蛛丝马迹,是能够寻觅得见的。而无论隐静山,还是五华山,都是与佛有缘的。
佛是内心的觉悟。路是成佛的路。只要一心向佛,原不分山之南北,水之阴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