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最美的花散文
好一段日子没回老家了。心里老觉着有件事没做,一直有些儿不安。
昨天,一狠心便决定回。还没进村,远远就看见母亲站在自家的棉田里。母亲说,就感觉着这两天你要回来。真是母子连心那,今天亏得回。不然,又要辜负母亲那一段望眼欲穿的等了。
冬天已来了好一阵子,从风声里就能听得到。风里,母亲站成幸福的模样,让我心里有些许的安慰。棉花的白,天空的蓝,以及母亲菊样的微笑,在村庄的炊烟里构成一幅美到极致的画。这幅画,仿佛好多年没有见。今日见着,亲切的想哭。阳光很白,很亮,落在柔柔的洁白的棉花团上,显得极其温暖。我就觉,棉花是冬天里开出的最美的花。洁白,干净,喜悦,温暖,幸福。看着她,就觉着这个冬天不再冷。
小时候,最喜欢跟在母亲身后,看母亲捡拾棉花。母亲摘棉花的样子,就像仙女绣花。母亲老了,采花的姿势还是那样好看。谁把岁月绣成花?今日,我找到了答案。
棉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当属深秋和初冬。繁华落尽,剩下一地银白,干干静静的一种白。天高,云淡,风清,花灿。最适宜收获。棉花开在田间,有一种不寻常的美。微笑着,温暖着,给人一种向往。中午和下午是棉花采摘最好的时段,阳光很暖,露珠不在,风也不甚孤独。母亲和众乡亲们一道排成一排或几排,采茶样的往前赶。欢声笑语从花间来,别有一番情趣。小时候,很喜欢观看这种热热闹闹的劳作场景。
那时,棉花是农人最主要经济作物,每个村子都要种上几百亩。因为那个年代,大家穿和用的通体都是棉。棉裤,棉袄,棉鞋,棉帽。棉,成了那个年代最好的奢侈品。
我家有一辆纺车,专供一大家子织布穿衣用。现在,这架纺车还剩一个木框子,悬挂在老东屋的房梁上。祖母是纺线织布的能手,我们一家穿的衣都出自祖母那一双慧手。除了一架织布机外,我们家还有好十几个线砣子。竹篾杆子,铜钱底。轻轻一转,很难停下来,就像我们小时抽打的陀螺。农闲时节,村头树下,宅前屋后,那些太太奶奶、姑姑婶婶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线砣子,比赛着拧啊拧,能把岁月拧成一朵朵花,拧成一片片笑声。
那时冬天很冷,可并不觉得冷。不像现在,有空调、小太阳等取暖器。有时,还觉得有风飕飕来。这倒让我想起棉袄棉裤棉蓊子的好来。那时,一到年末。根据收成的多少,积工分的多少,每家都能分到一些棉。我家人口多,可老的老小的小,挣的工分偏少,棉也相应分得少。冬天来,霜冻和雪,感觉年年都比现在要大得多,风也是。棉裤、棉袄是那时必须的。虽然没有内衣穿,裹着那样的一层棉,心里就觉着踏实,舒服,温暖。新收的棉花,先紧着我们用,破旧的老棉絮父母留给自己。一年一年,就这样的坚守着。一直到八十年代,才出现冬草绒、卡其布和的确良等布料。三十多年过去了,一怀念起那些棉裤棉袄棉焐子来,心里仍是热乎乎的暖。
现在,村里人能蹿能蹦的都出了远门,留下来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土地有些荒芜,棉花更没人再去种。姑姑婶婶,捻棉砣子的场景再也不见。许是因为种棉花的工序较繁杂,整个苏北几乎不见有棉田。栽种棉花,确实工序繁杂,并不是一个人的事。起初要一个个制作营养钵子(开始是纸质,后来是机器压制),一粒粒的下种子,在温室里播种。地整完后,一个钵子一个钵子,一行行的埋下地。埋深了,出不来。埋浅了,又怕阳光炒着。然后施肥,间苗,打药,扶埂,掐枝,捉虫……一样都不能少。种棉花,就像抚养自己的孩子,时刻都得不离不弃。
秋里,它开着自己的花。那花酒盅样,倒挂着。白底,黄心,出口处灿灿红,极像少女的唇。初出来时,乳白,晶晶亮,若少女的肌肤,仿佛一弹即破。花冠在初长成的时候,呈粉红色。后来,渐渐往深里去,就像牵牛花。花期很短,但很美。桃子,心形。从深深的钟样的`心房里生出来,一天天的长大成人。难怪棉花是暖暖的,开始便用心去做自己。有人说棉花,一辈子只开两次花,一次是少女时节,开出女儿花。嫩嫩的,软绵绵的。薄如翼,美若绢,柔似缎。远远看,就像刚刚出水的芙蓉,纯洁的不敢触摸。走近,细视,恰似宫里走出来的舞女,衣袂飘飘,略显一股妖冶之气,给人一种震撼和嫉恨。成熟后,便次第开,仿佛有了思想,内敛的很,只开成一团絮。融融的,柔柔的,白白的,阳光里总闪着人的眼,如银碗里盛的雪。这一次,开得最是好看。她开时,最需阳光的好。阳光里,她越发能开出自己固有的模样来,开得倾国倾城。从开那天,她就始终合不拢嘴,笑向每一个过往。满心窝子的心事,便觉只有阳光才懂。她的暖,一半是用足了心,一半给了阳光。所以,她一直珍藏有阳光的味道,就像妈妈的爱。
村子里,很少再能看到那大片大片的棉田了。更不见,那一朵朵洁白如莲样的棉花。少了这样的一出美好,绝对是乡野的一种遗憾。
母亲说,给你新打了两床棉絮,每床被都十斤重,回城时带着。我说,家里丝绵被,驼绒被好几床那。母亲说,那些洋玩意,不见天日,哪如这棉花实在,贴心,干净,温暖。前些年,您给套的那床棉被,还盖着呢。暖吧,还是棉的好吧。如果盖够了,就留给咱孙子。我已无言,我不希望母亲辛劳,而我却无法阻挡。因为,那是母亲一份厚重的爱啊。
母亲的发,已白如雪。阳光里,正如那盛开的棉花。看着,心底那份最柔软的部分,说不出的涨疼。
在我心里,母亲就是冬日里那一朵最最美丽的花。这朵花,将温暖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