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散文随笔
乡间公路延伸着,直插向菜子湖的湖心。我在堤边下了车,堤顶上早已聚集了不少男女,他们架设长枪,手提短炮,静静地瞄准着不远处湖边浅滩里的那一群白色的精灵。我伸着头,也挤进观望的人群。近岸湖滩长堤硬朗朗的,草色青青,芦花摇曳,漫漫的湖水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雾纱,模糊了岸际,仅留下天边的一抹残墨。就在近岸咫尺的一片水草丰美的浅滩,我看见了十几只白色的鸟儿,一会儿向下猛扑过来,一会儿又振翅翻飞。当它们掠过苇丛,如闪电般俯冲下来时,无数双横展跃动的白色翅膀,如利刃,剪碎了湖光山色,在湖面上击起阵阵涟漪。欢叫声不时地回荡在湖滩上空。可能是吃饱了,玩够了,那些鸟儿一齐跃起,飞向远岸那边的湖天。手握长枪短炮的人们,开始低声欢语。我看见了小天鹅,看见了白头鹤。瞧,那里还有一只不忍离去的孤鹤。鹤影亭亭,独立秋水。那只鹤不时低头啄食,又不时昂首警惕。一声短促的啼鸣,似乎是远处同伴的呼唤。一只只鸟从浅滩一跃而起,扇动着的双翼拍响了凝固的空气,身后的黑爪,拖泥带水,留下一串长长的水纹。
一时,湖面静下来,平展如镜。近山青葱,只有山崖上弥陀寺的红瓦黄墙为这灰蒙蒙的水天抹上一点暖色。摄客们还在等待,等待着下一波精灵的出现。我耐不住寂寞,独自沿着犬牙交错的湖边小径,向湖塘深处走去。
翻过一个山脊,湖湾处有一座牛棚,一位老人正在为牛棚编织过冬的草帘。虽然湖边过去用毛竹分割的围湖养殖景观早已不复存在,但残留堤边的竹篱还在。这些密集的栅栏,阻挡了我深入湖心的道路,也成了保护侯鸟的又一道屏障,可它阻挡不了那十几头水牛在湖滩堤岸边草地上觅食的欲望。岸边仅有一只小舟,无人,我只能自嘲,边走边咀嚼着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诗句。突然,有嘎嘎声传来。我抬头望着北山的云天,一行行雁阵出现了,有的排着人字队形,有的排着一字队形,嘎嘎地从头顶飞过,那么多,那么齐,赶集似的向南边水天飞去。
在城里,我已有几十年没有见过这样的.雁影纷飞了。记得小时侯,秋风起,大雁南来,或排着人字,或排着一字,雁叫声声,飞过长空,带着我的念想,飞翔在蓝天;带着我的心情,又盼望大雁早早归来。大雁南飞,雁过留声,已成了过往的印象。
我费力地走在湖堤上,像左侧平行的湖岸一样向湖心探去,那是一片沼泽湿地,水牛们自顾自地吃着青草,全然漠视人的存在,也全然不顾头顶上掠过的雁阵。我欣赏着岸上的牛、水中的影,在浑然天成的水墨画中悠闲。不知什么惊动了离牛不远处草地上的雁群,突然哗啦啦,千翅展飞,腾空而起,掀起黑压压的一片乱云,乱云飞渡,带起的雁风从镜样的湖面掠过,吹皱了秋水,吹碎了水波。潮水般的雁声,带着啸鸣,密密麻麻,急翔急落,云卷云舒,如浓墨泼洒,在水天之间漫润,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我以为,这次它们要远走高飞了。可是没有,它们就这样在我的眼前旋飞旋停,高处的列阵,低处的盘旋,几千只大雁总是不离不弃,呼啦一下,乱云卷起,又嘎嘎一齐,迅速落下,然后,又向远处堤埂的另一边飞去。
天地清明了,可整个湖场热闹了,迷乱了,嘎嘎,嘎嘎,沸腾声一片,像炸开了锅一样,是雁群扰乱了雁群,还是雁群欢迎雁群?我隔堤观望,只闻其声,不见雁影,只好徒步回返岸边的高岗,想再见一见它们的身影。
远眺,只见近山青葱,湖面如镜,渡来的薄雾模糊了远处的岸际,水墨一线的另一边,只闻雁声,就是看不见大雁的身影。
养牛的老人说,不要等了,那是它们的家。
哦,它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