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朵莲散文

李盛

心中有朵莲散文

  有段时间,在我上班的途中,经常会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他松松垮垮地坐在公用木凳上,拉着那把破旧不堪的二胡。目光忧郁、倦怠,无精打采。面前摆放着残破的搪瓷茶缸,里面零零散散地堆放着碎钱。太阳升了落,落了升,可他的形象雕像般立在那儿,丝毫没有什么变化。

  时间长了,看得久了,我竟动了恻隐之心。在一个行人稀少的雨天,我撑着把伞从他身旁走过,顺手朝他那只搪瓷缸里丢了二十元钱,然后慌慌张张地逃离了。

  我为自己的“壮举”生出无限的感慨,再从他身边走时,腰杆变直了,头也抬得高高的,似乎理直气壮起来。觉得他应该对我表达出感激之情,对我顶礼膜拜。然而,我还是不敢看他,好像又怯怯的,说不出为什么。

  终于有一天,我的目光与他对视起来,就那么一瞬间。我原以为那应是热切、期待、充满光芒和色彩的眼光,可是,我错了,我看到的分明是冷漠、呆滞,当然还有倦怠。这时,我对自己的所谓“壮举”悔恨起来,感觉到对这种人的施舍简直就是对自己人格的污辱。我的内心逐渐不能平静,每当看到他便会生出厌烦的情绪。

  工作繁忙,这件事很快便抛之脑后。但突然有一天,路旁的公用木凳旁竟没有了那人的'踪影。我有些愕然,心中忐忐不安,变得空空荡荡的。我猜想他会不会被人赶走,是不是得了某种疾病,或者……

  他变成了我生活中的组成部分,这是我始料不及的。说实话,他渺小卑微,像尘世间的一粒灰尘,路人向他投来的是鄙夷的目光,寒冷、饥饿、贫穷是他的守护神。他是这座城市的多余人,毫无尊严地生活在我们中间。这种人,我还应该向他索取感恩之情吗?

  我急不可耐地盼望他的重新出现,觉得哪怕有人告诉我他的行踪也好,只要他还生活在世间。但是没有,我悬揣的心被岁月的烟尘遮蔽得麻木起来,觉得他永不再现也许正是最好的结果。

  我忽而对自己以前的那些想法警觉起来:我有什么资格对他有所企求,我改变了他凄苦的命运了吗?我拯救了他的灵魂了吗?确切地说,什么都没有。他的苦难生活依旧苦难,精神的重压和折磨也许变得更为残酷。我愈来愈心神不宁,如坐针毡,一种前所未有的苦闷之情时时袭击心头。

  我为曾经的自私感到羞愧,希望能当面表达歉意,但那个已经整修得一尘不染的公用木凳上依旧没有他孤单的身影。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远方的朋友,他轻描淡写地应着,满不在乎地答着,不置可否地回着,终了,幽幽地说,世间不都是这样吗?我并不认同他的说法,想开出许多事例来反驳他的观点,终因心中的雾霾太为厚重,只好作罢。

  多年后,去另一座城市出差。出了喧攘的车站,沿街而行。潮润的海风迎面吹来,给这炎热的夏季带来许多清爽。不经意间,我听到了凄婉的二胡声,这让我忽然想起了那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

  我循声望去,惊讶万分。是他,在我脑海不止一次重现的中年人!他衣衫齐整,左手握住琴杆,右手拉动琴弓,神情专注,目光清澈。那缠绵悱恻、凄厉哀怨的声音正是从他那儿缓缓地流淌出来。

  看着他周围那些聚精会神的听众,我心中那块压抑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我可以不问他的过去,不管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断定,他的未来肯定会比今天还要美好。

  我终于可以释然于怀了,不再为自私的魔念所拖累,心中好像顿时盛开了一朵洁白的莲花,那么纯洁,那么的雅静。

  人生天地间,难免会产生各种俗念。禅宗说得好:“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是啊,当我们的灵魂蒙上俗世的尘埃,不妨经常反躬自省,问一问,我还是那个曾经的我吗?

  心中常有一朵莲花,俗念必会敬而远之。你有,我有,他也有,这个世界会变成美好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