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该被遗忘散文
冬日的太阳远远地注视着这片冷清的地方,它虽依然洒下些许温暖,却无力唤醒长眠的英灵和冬眠的万物。
我,长时间站在那座老旧的门楼前,一次次来过又离开的往事,如丝如缕,浮上心头,提醒我,应该去看看60多年前就令我肃然起敬的那些默然无语的前辈们!遥想当年,每逢清明,少年时代的我总会随队来这里参加一个祭奠仪式,聆听感人的祭词,献上亲手制作的白花,表达少年人纯真的哀思。而每每献花的时候,我和同学们总是不约而同地把小白花留给陵园里一座座无名烈士墓,恭恭敬敬地献于墓碑前,献上无限崇敬。而今,冬阳下的陵园格外肃穆、冷清,青松掩映下,一排排墓碑,伫立在寒风里,无声地期待着什么;隐约间,我仿佛又看清了墓碑上那一段段催人泪下的墓志铭。久违的陵园,久违的墓碑,我又来了,怀着60年的牵挂,迈着暮年的脚步,带着深深的敬意。这时,我才发现,眼前那两扇铁栅栏门上挂着大锁,冰冷地坚守着这唯一的入园通道,显然,今天不是开放日。大门无情地拒绝了我的造访,却无法阻隔我对英烈的敬重,进不去陵园,就沿着陵园的铁栅栏围墙,默默地走走吧,隔着铁栅栏,望一望那一座座无声的墓碑,给自己一点慰藉。
空寂的气氛包裹着我,走着,望着,望着,走着。栅栏里是长眠的英灵,栅栏外是一位老人祭奠的眼神,栅栏下,一根根枯草挺立在寒风里,仿佛和我一样,虽走不进陵园,却也绝不肯离去,守在这里,隔着栅栏守望着栅栏里的每一座墓碑。不知不觉,走到了铁栅栏的尽头。还往哪儿去呢?失望间,蓦然发现这里的栅栏竟开了一个足能过人的`口子,萋萋的荒草横七竖八地摇曳在缺口内外,半遮半掩着缺口处被踩踏过的痕迹——显然有人来过这里,且不止一次,不止一人。我呆呆地站在缺口外,陵园的一角就在眼前,那是一片崭新的墓地,没有墓碑,一座座黑色理石的陵棺,整齐划一地安卧在那里,被一排排初长的幼松护着——这是陵园里新主人的“家”啊!越过这一片新墓地,一排排油松掩映下,就是那些记忆中的烈士墓。无法抑制的敬慕驱使我违规了——跨过铁栅栏的缺口——我要走近那些墓碑,去敬拜那些一次次敬拜过的英烈们。
肃穆,庄严,无声无息,严冬的酷寒把这样的氛围固化成一种凝重,笼罩着整个陵园。走在窄窄的甬道上,轻轻落足,唯恐惊醒了这里的每一位长眠者;缓缓迈步,不是迟疑,只为敬重墓碑上一段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这里是70多年前一场大战中倒下的英雄们,有战士,有首长;一样的陵墓,一样的环境,年复一年地长眠着,默默守护这片土地,默默接受敬拜者的祭奠。他们也许是这片故土的儿女,也许是异域他乡的后生;一群当年的陌生之人相聚在北国的这片沃土上,在一面正义大旗下站在了一起,站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血肉长城。
披着清冷的冬阳,在疏朗的松荫下,我,走得很慢。静谧的陵园里,没有第二个祭拜者,唯独我这不速之客,面对一排排略显老旧的灰白色墓碑,面对墓碑上端那颗血染的五角星,更是面对着墓碑的主人,一次次双手合十,久久凝视,这样的注目礼饱含着敬拜者深深的仰慕——应该记住他们;也饱含着深深的惋惜——这样的勇士,若依然活在当下该有多好!当我再一次走到那几座无名烈士墓碑前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停下了,长时间站在那里,默默注视着碑上的五个大字——只有五个字,再没有别的——眼睛被一种液体浸湿了。古人讲“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他们留下了什么呢?除了那五个字,就只有他们无法知道的后人们送上的敬仰和祭奠。我虔诚地抚摸着粗糙的碑身,抚摸着碑上那仅有的五个大字,心里涌上一股愧疚——我无法献上一朵圣洁的白花,更无法为他们点燃一盏心灯,只有虔诚地送上心中的祈祷:安息吧,你们这无名的英灵……默然间,竟感到那墓碑上走来了五个字,又五个字,明明白白地书写着:无畏的英雄,伟大的灵魂。
太阳已悬在头顶,拜谒过一座座墓碑,告慰过墓碑后的一个个忠魂,我该离开这里了。循着来时的甬道,一步步走向那个缺口,一直的肃穆,一直的静谧,尾随着我的脚步,仿佛在告诉我:这里常年就是这样的,除非清明时节。冷清透过厚厚的冬装,让我的周身有些颤栗,而心里却一直被敬慕冲撞着。一座座老旧的墓碑,一排排崭新的陵棺,从眼前闪过:它们是后人献上的一份敬重;烈士们的血流尽了,倒在了走向正义的路上,他们安息了吗?跨过那处缺口的时候,我再一次感到了那股冷清的氛围:我的违规,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一个人走进陵园,又一个人走出陵园,仿佛进入了一个冷僻得快要被遗忘了的地方。蓦地想起,陵园的对面就是一座寺庙,络绎不绝的信众进进出出,香火很盛。这样的陪伴,仿佛构成了一种无声的诠释:内修与外炼,善良与正义,在这里熔铸成了一种不可动摇的追求;无量的智慧和不朽的奉献在巧合与必然中凝结成了不屈的民族精神、高尚品性。
走了,趟过缺口处的萋萋荒草;虽然还是走得很慢,心里却多了一份疑惑:为什么烈士陵园的围墙残破了,甚至还开了个大大的缺口,却无人过问?这里是不是多了一份忘记呢,忘记了那些为正义献身的人们是有尊严的,他们的“家”虽不必奢华却也不该破败且无人问津;是不是还真的忘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古训呢?一步步远离那里,想找到能让自己接受的答案;答案呢,似乎也离我越来越远了……“一寸山河一寸血,一黄土一魂。”默念着告慰这些安息在黄土之下英烈们的敬语,心里,一个声音已然响起:不朽啊,民族的优秀子孙,请接受我——一个安享太平盛世的老人深深的敬意!
此刻,眼里正流动着一种企盼,眼前隐隐约约又浮现出了陵园铁栅栏尽头的那处缺口,缺口内外的荒草依然在寒风里摇曳,默然无声却胜似有声,仿佛在昭示后人:这里不该被遗忘,早该被修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