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的一篇《桃花源记》流传千古,那个与世无争、平静祥和的世外桃源给后人留下了无数遐想和憧憬。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的意义,就是给自己也给后人提供了一个心灵的家园,一个诗意的栖息地。川端康成的《雪国》令人沉浸在文中清幽迷人的景色里,仿佛看到一个世外仙境,另一个美丽的桃花源。川端康城与陶渊明都倾情于世外桃源,热衷对远离城市喧嚣的山水自然风光的描写。桃花源不仅是他们自然观的体现,更倾注着他们的哲学观,那对于虚无与生死的探寻和对于人生终极意义的思考。从作品来看,两者在自然观与哲学观上存在某种程度的相似性。
本文旨在探究二者的自然观与虚无观的异同,深入了解文学作品的思想内涵。
川端与陶渊明的自然观
陶渊明的诗充满田园气息,是参与其中的田园山水,川端把小说人物放在一种被自然怀抱的位置,与自然融为一体。两者都体现了物我相融,天人合一的自然观。而川端受“物哀”影响,既从桃源中得到审美的惬意,又抒发莫名的哀愁和颓伤,陶渊明的田园诗则在自然与哲理间架起一座桥梁,将生活的困苦与田园乐趣达成一种和解,平和而淡泊。
不难看出,在川端对自然风光的描写中,美丽与哀愁是非常突出的特色。这与日本传统的物哀思想是分不开的。关于“物哀”,我们并不陌生。川端作为日本传统文学的集大成者,他的审美情趣,更多地继承了日本传统艺术美的物哀精神。他经常强调“平安朝的物哀成为日本美的源流”,“悲哀这个词,同美是相通的”。可以说,“物哀”在他的审美对象中占有最重要的地位。
陶渊明的田园诗源于田园生活,他把对田园生活的切身感受,融入诗歌之中,就在他的生花妙笔下,连平常的草屋,绿树,村庄,都透露出着勃勃的生机和浓郁的生活气息,恍若一幅幅美丽的画卷,令人心旷神怡,心向往之。
在陶渊明的田园诗中感情、美景、哲理三者交融,飞鸟,草木,山水等都饱含着强烈的思想感情。而且,诗人又善于借景抒情,托物言志,把情感与哲理、与景物紧密结合起来,使人既有能享受到审美的愉悦也能从中获得启迪,说理不但毫不枯燥反而给人以新奇自然之感,读之沁人心脾。
川端与陶渊明的虚无观
1968年川端康成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在颁奖典礼上,他发表了题为《我在美丽的日本》的纪念演讲,分析了日本文学的渊源与发展,探索了日本人的自然观与宗教观,他还说:“要使人觉得一朵花比一百朵花更美。”可以说川端在这里所提及的一朵花所留下的空白和空间与中国古代的虚实理论有着紧密的联系。
众所周知,日本古代文学是在中国文学的影响下发展的。中、日两国是一衣带水的邻国,这种特殊的地理条件和社会状况,使两国形成了关系密切的文化圈。日本许多作家都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川端也不例外。魏晋时期继承和发展的老庄之学,虚无观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作为魏晋名士的代表,陶渊明也表现出对虚无观的深刻的理解。
川端康成对“虚实”不仅从理论上进行论述,也将它运用到自己的作品中,不仅运用它来塑造人物形象、描写自然景物,而且将高度提升到精神方面和哲学思想方面、可以说虚实理论影响到川端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在川端笔下,甚至于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虚实对比的感觉。
“火车开动之后,候车室里的玻璃窗豁然明亮了,驹子的脸在亮光中闪闪浮现,眼看着又消失了。这张脸同早晨雪天映在镜中的那张脸一样,红扑扑的。在岛村看来,这又是介于梦幻同现实之间的另一种颜色。”
虚实理论不仅表现在艺术技巧上,而且体现在精神实质上。川端康成崇尚虚无,他认为无是有的精神实质,是一切生命的源泉,是一个最为广袤丰厚的定义。虚无观的终极意义体现在死生观上,这并非完全否定生命,川端相信轮回转世,即“死生不灭”,在他眼中,死并非彻底地消亡,而是转化成另一种形式存在着。
“女人的身体,在空中挺成水平的姿势。岛村心头猛地一震,他似乎没有立刻赶到危险和恐惧,就好像那是非现实世界的幻影一般。”“不知为什么,岛村总觉得叶子并没有死。她内在的生命在变形,变成另一种东西。”
所以在川端笔下,这场火灾可以说描写得很浪漫,不见一丝血腥,灿烂的银河竟与飞舞的火花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面。川端之所以认为叶子的.死是美的,那是因为他认为叶子的死并非彻底的死亡,而是“她内在生命在变形,变成了另一种东西,”叶子的死是从禁锢的肉体中的解脱,是灵魂的升华,也是美的表现。
陶渊明曾不止一次在他的作品中表达这种对“死”的看法。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挽歌》)
死去有什么可说的,他的身体已经托付给永远的山丘。陶诗对生命之终极意义的思考,不止为田园,更在于对活着的追问。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杂诗》)
尽管命运变幻莫测,人生漂泊不定,但仍执著地在生活中寻找着友爱,寻找着欢乐和希望。这大概就是生之意义吧。
拓展阅读:桃花源记》的写作特点
《桃花源记》的语言也十分准确和精练。文章一开头,只用“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这19个字,就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人物和开端。第二段描写桃花源的景象也只不过一百多字,就勾画出了一幅极其动人的场景。从桃花源的土地、屋舍,一直写到男女老少的衣着以及他们的精神状态,写得层层深入,次序井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在这段文章里,还表现了诗人高超的概括能力,遣词用语恰到好处。像写山里人见到渔人,问他从何而来的时候,诗人没有重复渔人进入桃花源的经过,只写了“具答之”三个字,就概括了渔人的全部答话;渔人见太守说起桃花源的情状,也只用“诣太守,说如此”的“如此”两个字,来概括渔人在桃花源里的一切见闻。
陶渊明的语言风格,是非常朴素、自然的。他写文章不重词藻的华丽,不事雕琢,而是尽力做到朴素,自然,接近口语。但是我们读他的作品,并不觉得单调乏味,而是感到诗意盎然,淳朴浑厚。苏轼说他的作品“癯而实腴”,就是说他善于用朴素、清淡的外表来表现丰富的内容。而这一点也正是《桃花源记》的语言特色。(李文)
语言晓畅,用词精到。《桃花源记》多用白描手法,语言通俗流畅,明白如话,叙写情事,如口说家常;描绘人物,如面对朋友。明代许学夷说,陶多用“晋宋间语。靖节耳目所濡,故不觉出诸口耳”(《诗源辨体》)。在当时一味讲究辞藻、雕琢字句、形式主义蔚然成风的氛围中,陶渊明以清新朴实的语言描绘的理想境界,可说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一朵清新可喜的奇葩。
然而我们绝不要以为“记”中的这种自然的语言是随意写来的,它是经作者仔细推敲、苦心琢磨的结果。正如宋人所说:“语造平淡,而寓意深远,外若枯槁,中实敷腴。”(李公焕《笺注陶渊明集》卷四)例如,写桃源人民见到武陵渔人后,作者用“乃大惊”三字,就既写出了桃源人对陌生人的惊异,又显示桃源与世隔绝的久远。又如写山口有光,是“仿佛若有光”。“仿佛”,好像的意思。这二字用得既灵活又贴切。为什么说山口有点儿光呢?
第一,因所写山口很小,光线不甚分明,用“仿佛”二字正可描绘出光线极弱,洞口若明若暗的样子,这更符合桃花源隐蔽五六百年而不为人发现的情景。
第二,因为桃花源是虚设的境界,其中景物并非实有,所以用词不能太着实。这样,给读者以迷离恍惚之感,增强了语言艺术的魅力。
《桃花源记》的主体本是“诗”,而“记”仅是诗的一个序言,一个注脚,所以原题是《桃花源诗并记》。但因为这个“记”有着生动的故事,完整的结构和完美的表达形式,所以它不但可以独立成篇,而且比“诗”流传更为广泛,更为人们所喜爱,后来就有人索性将标题写为《桃花源记并诗》,终至于“喧宾夺主”了。(苏文)
作者善于用通俗平易、朴素自然的语言在其田园诗中描写他所喜爱的农村生活。在《桃花源记》中也是如此。如作品的第一段写桃花源外面的景色:“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仅仅用22个字就描画出一幅迷人的暮春桃林图。头两句从正面写桃林之茂密,第三句从反面写桃树之多而且纯,后两句从侧面衬托出桃林地面之美,以及桃花盛开后花瓣纷纷落下的景象。作者从不同的角度描写桃林之美,其中有的词语如“芳草鲜美”,简直给读者一种有色有香的感觉,而所用的语言却是接近口语化的。陶渊明用这些朴素的散文语言描绘了桃源外围及内部的自然美和人们的生活美,因此吸引了后世不少的画家去画桃源图。清人卫炳鋆说:“桃源山水,画中景也。……而古今之列入画谱者,唐、宋以来,惟摩诘《桃花源里人家》,意趣盎然,神致生动。……韩文公有《题桃源图》诗,舒元舆有《录桃源画记》,吟咏之余,宛若置身洞天福地,然其造意设色,大约因渊明记想象为之。”(《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陶渊明卷下编》,中华书局1962年版)作者在叙述中的语言不仅做到朴素自然,而且非常精练,没有多余的废话。全文用32个字就讲了一个有头有尾,有人物,有对话,有情节的故事。整篇作品因主要写桃源社会,所以着重详写桃源内的人与事,写桃源外的事就从略。作者往往用精练的语言表达丰富的内容,收到以少胜多的效果。如写到桃源人初见渔人的情景,只写“见渔人,乃大惊”,后面三个字不仅写出了桃源人见到渔人的神色,而且也体现了他们与外界隔绝之久。又如写渔人与桃源人谈话的情景,作者以“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一句话作了交代。这个复句所包含的内容也很多。渔人自己在世上所知道的详细情况,不是作者所要着力描写的,所以在上半句一笔带过。而后半句,虽只三个字,但从桃源人共同的“叹惋”中,可以想象到渔人所说的世上的情形,与桃源内的生活相比之下,世上是多么混乱不堪!而桃源内的生活又是多么安定!
《桃花源记》中许多词语由于言简意赅,一直被后世沿用下来,至今还有其生命力。如:“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不足为外人道也”,“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等等,这些词语都几乎成了人们熟悉的成语。其中“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一句,用来表现桃源人与世外隔绝之久,而又说明桃源内没有朝代变化的情形,非常贴切,又非常生动具体。宋代唐庚在《唐子西文录》中说:“唐人有诗云:‘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及观渊明诗云:‘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便觉唐人费力如此。如《桃花源记》言:‘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可见造语之简妙。盖晋人工造语,而渊明其尤也。”从上所说,可见宋代人也已看出了陶渊明驾驭语言上的深厚功夫。不言而喻,陶渊明在写作《桃花源记》艺术上的独创之处值得我们研究和借鉴。